话说大内柳家悄然离宫,太皇太后惊愕了会子,苦笑道:“罢了,要走的究竟留不住。叛逆自有天谴。”

    戴权悔之不已:“老奴直至昨日还被他们哄着,只当他们当真遭人陷害、实在赤胆忠心。”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哪有那般巧的,外逃的个个姓柳。”

    过了会子,戴权又小心道:“太皇太后,好歹……铺子还在咱们手上。”

    太皇太后叹道:“有什么用。没听见说么?连账册子都在理国府呢。老九、赵承都知道那铺子是他们家的,难道哀家还能说是哀家的?哀家可有证据?”

    戴权思忖片刻:“委实是这个理儿。”又想了想,“太皇太后,时至今日,老奴想偷出宫一趟,去荣国府见见贾琮。此人念头古怪,能想些寻常人想不出的法子。”

    太皇太后摆手道:“他不是个忠的。”

    戴权道:“他也不是个奸的。他就是个站干岸的,总比下水的好些。再说,七皇子在他们家呢。不论他拥不拥七皇子,这都是一根扎在他与司徒磐之间的刺。”

    太皇太后抬头望着门外半日,叹道:“死马当活马医吧,也委实没有旁人了。”戴权跪下叩头。

    这日下午,梨香院有个卖荷包的小贩叩门卖货,贾琮吓了一跳,居然是戴权!赶忙凑上去低声说:“喂,不怕被人认出来啊。”

    戴权含笑道:“本来就没几个人认得杂家。”

    贾琮耸耸肩:“也是。到里头坐吧,凉快些。”戴权点头,跟着他进去。乃扭头窥了一眼,见廊下林鸾带着一个白胖娃娃在玩耍,心中暗喜。

    到了厅中,戴权轻叹一声:“贾先生,你可知道隐凤居?”

    “不想知道!”贾琮赶忙说,“一个古玩铺子越闹越复杂。随便是谁的,横竖不与我相干。”

    戴权笑骂:“你小子便是个属猴儿的,遇事就躲。”乃低声道,“那铺子实在乃是我替小圣人偷偷在外头经营的。”

    “啊?!”贾琮打了个哆嗦。“果然越来越乱了。”

    戴权哀然道:“瞧如今这架势,理国府是想夺了去了。”

    贾琮摊手道:“我觉得他们不把小圣人供出来就不错了。如今既已到人家手上,就别多想了。小圣人与那铺子无缘。”

    戴权冷了脸:“难道就白白让他们吞了不成?”

    贾琮瞥了他一眼:“难道他们还能还给小圣人不成?”

    戴权忙说:“这会子还是杂家的人在管呢,只不知何时他们家就得夺走。”

    贾琮闻言呆了呆:“哈?这会子还没夺走?”戴权微微摇头。贾琮翻了个白眼,“那就是人家不想要。‘四将乱京师’时理国府可是平安无恙的。家底深厚,未必瞧得上那个铺子。你们还卖宫中之物……嘶……”他忽然不言语了。

    戴权屏气凝神在旁候了半日,忍不住问:“贾先生想到什么了?”

    贾琮抿着嘴道:“戴公公,你会不会搞错了?理国府若想要那个铺子,直接拿走就可以,犯得着留给你的人么?不拿白不拿。我怎么觉得人家是背黑锅的?”

    戴权叹道:“起初杂家也委实以为他们是帮着小圣人顶祸的。不曾想……”他犹豫了会子,低声道,“他们走了。”

    “哈?”

    “理国府原本有人在大内为质。”

    贾琮心道,果然胡扯不是小爷独享之技能,而且人类共同的天赋。口里还低喊:“怎么可能!小圣人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理国府也是老世家了。若有人质在宫中,早趁前几年弄出来了。”

    戴权叹道:“那人质乃因重誓之故才留在宫中的。”

    贾琮皱了皱眉,又思忖片刻,道:“前阵子世子想要那个铺子,便说那个铺子销赃。五城兵马司一查,岂止销赃,根本就是盗卖宫中之物嘛。而后理国府出来背黑锅,哄过了燕王。凭心而论,这么大的黑锅换做我是不会背的。嗯……会不会是理国府拿帮小圣人背黑锅为交换条件,把他们的人质换出去?”

    戴权一惊,猛然想着:该不会柳家并非想要隐凤居?他绷直了脊背,脑洞一开便收不住了。大内柳家与理国府暗中有往来,先帝、太上皇都是知道的。只是那两家做得太隐秘、拿不着证据,理国府又委实没个得用的人、天家并未放在心上。前几年太皇太后想在外头做产业,因她娘家早让燕王赶出京城,遂托到理国府头上。柳彪那老儿比他们家儿孙强出去百倍,心里头清楚,大内那一支绝非自家能比的。乱世出英雄。太平盛世他们府里还能多混几十年;如今之世,空有爵位没有本事便是等着慢慢熬死了。倘若宫中根本没有什么内奸,桩桩件件都是理国府所为,只为了在太皇太后跟前诬陷大内柳家、好让他们冷了心……

    越想越对,这老太监不禁捏紧了拳头,抬起头来问贾琮:“你且猜猜,隐凤居之事会是何人闹出来的。”

    贾琮摊手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猜个头啊!横竖最后谁得好处是谁干的。”

    戴权缓缓点头,一字一顿道:“说的是。谁得好处是谁干的。”乃闭了会子眼,起身告辞了。

    贾琮送他出去,远远的又看见林鸾在哄贾玦。戴权随口问道:“那孩子白胖胖的煞是惹人喜欢。”

    贾琮微笑道:“可爱吧?那是我二叔的小儿子,如今是我们府里的宝贝。”

    戴权斜睨了他一眼道:“三爷艳福不浅。”

    贾琮哼道:“那是你们太皇太后硬塞来的!等环哥哥度蜜月回来就送出去,已经替她买好房子了。”不待戴权说话,他抢着道,“太皇太后委实离谱了些,哪有孙女出嫁塞个女人的!她到底是不是人家娘家祖母啊。”

    戴权心中只当他想要这个女子,得先设法从贾环名头上除去,遂似笑非笑打量了他几眼,摆手道:“横竖人已送到你们府里来了,杂家不管。”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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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琮目送他慢慢悠悠没了影子,心中暗暗思忖:戴权亲自偷跑出宫来,可知他们手上没有别的人可用。大内柳家应当走干净了。城北面馆那三个人呢?哦,如今只有两个了,还有一个在紫禁城外守地道口。柳家将他们撇下了?

    念及于此,贾琮回头寻陈瑞锦商议。陈瑞锦道:“那三位我悄悄看过,一个是女卫。女卫颇忌讳与男卫扮作夫妇,恐生情愫不便掌控。那个王老板四十来岁竟没胡子,我疑心他是太监。”

    “太监?不对吧,若是太监施黎还能听不出尖嗓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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