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红楼之风景旧曾谙 >第98章 第四十一回下
    舒眉道:“我再陪伯娘坐会子。”

    洪氏笑道:“我不比你小人儿家,缺不得觉。再者今天被老太太摁着多吃了一碗酒,这会子还精神,正好顺势就把家来的许多事情再理一理。这接下来有的忙,也就这一二天是个空闲,只怕多少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刻。到时我可不管其他,也不许你借口滑脱。”

    舒眉笑道:“伯娘有事,舒眉效劳还来不及,哪里会有滑脱的。怕就怕伯娘不使唤,跟我生分。”

    洪氏笑着点头,一边叫舒眉随身的大丫鬟白雪、阳春,吩咐:“好生伺候姑娘歇息。”舒眉遂带着丫鬟们去了。

    洪氏又叫白微:“你跟过去,看大姑娘歇下了再来。顺便叫金徽到这里来一趟,我有话问她。”然后才到东边屋里,向窗下一张大的黄花梨罗汉床上坐了。两个仆妇挪来一张小案搁上,白芨铺一层青锻锁边的细棉案布,白星方把从架子上取的账册笔墨等在上逐次排开,又重新倒了茶,捧给洪氏。

    洪氏吃一口茶,把账册子随手翻了两页,白微就引着金徽进来。金徽行了礼,立在一边。洪氏撂了茶杯,问:“我与大爷出去这些天,大姑娘在家都做什么?是不是每天跟着茭蒲巷的四太太过来老太太这里?昼饭、夜饭在哪边用?”

    原来这金徽是章回之婢。因章回自幼读书,三岁即得文华公章荣开蒙,而后跟章望学经习文,十四岁拜了黄肃为师,更随其游学,数年不曾在家。故此所配的小厮转听章由用命,婢女则多服侍舒眉。其中金徽年纪最长,忠慎勤谨,洪氏日常事多,于子女小辈恐有看顾不到之处,多依仗她查漏补缺,克尽职任。这时听洪氏问,连忙答说:“大姑娘每天早上都跟四太太并五奶奶过来家里。三天中有两天是在澄晖堂用昼饭。偶然下半天有事,四太太带过来,老太太留夜饭。平日听梅花、唱晚、阳春、白雪几个说,自大姑娘接到茭蒲巷去,四太太就让白日里都紧跟了五奶奶,晚上才少少地看一会子书;又命五奶奶不论理家、议事、备礼,或是请各家花会茶会、听琴论文写诗的雅集,都要带着大姑娘一道儿处置筹办。先前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这两个月,大姑娘白天跟着五奶奶忙活,又要趁夏天日头长,每天赶各式各样荷包手帕的针线。梅花、唱晚苦拦不住,借着石榴在老太太那里透了些口风,老太太说了两次,大姑娘才稍歇一歇,但不过就是一日

    一时的事体,第二天看又是原样。”

    洪氏点头,又问:“四太太和五奶奶怎么说?”

    金徽道:“大姑娘在四太太和五奶奶跟前只说苦夏。四太太想着姑娘到底的是才搬过去不久,屋子庭院或还住得不顺。五奶奶倒是劝过大姑娘几次,说裁剪刺绣之类不必着急,家里自有丫鬟并针线上的人预备。大姑娘只推说害臊,借着做活计的工夫躲人,自己心里也安稳清净。五奶奶听是这样,便让含糊过去了。”

    洪氏闻言冷笑一笑,随即和缓了颜色,对金徽道:“而今我家来了,也跟四太太那边说好了,大姑娘还住咱们这边。你明天跟唱晚带两个媳妇子去茭蒲巷府里,把大姑娘近来看的书收拾一二十本拿过来,再把大姑娘做得的和未做得的针线也一总带过来,其他不必动。接下来几日,你们多劝着大姑娘同林姑娘以及姊妹们玩耍,弹琴唱曲画画作诗,或者会东道做雅集,都不拘了去。有要使钱的,或是厨下要菜肴点心果品,一总都到我这里来支账。”金徽答应着去了。

    这边洪氏重新把账本子拿起来细看,叫白微:“你坐到案子对过去,我念一项,你写一项。”白微便斜签着身子坐了,按洪氏口述,逐项写起来。却是分开三张大纸,一张写章由婚礼诸事,一张写章回定亲诸事,一张写章舒眉送嫁诸事。其下则不详分物品、人口、铺面、田土之类,凡想到一件什么,就对着归总到某一张纸上去;写毕,又在每一件事前头都注明大致时日。洪氏统看一遍,大概无漏,然后才令白微按时日早晚远近逐件编序。旁边白星送上一个带提耳的青黄细竹篾编花笸箩,装了半箩早裁好的三寸长、一寸宽的纸条片子;又有一个乌木大匣子,里头是一本日历册子,因每一页上多多少少夹贴了纸条,整本较寻常日历厚了足有三倍。洪氏遂叫白微将方才所记诸事,一事一条誊抄到裁好的纸条上,再与白星一起动手,将纸条按时日黏贴到对应的日历片子上。一应弄好,才叫两人将册子之类收好,吩咐白微:“你记着这几天还有什么事情,到时候一并提醒我。”

    这厢弄毕,时辰已晚。早有丫鬟仆妇捧了铜盆、热水等物在旁相候。洪氏挪下床来,白芨调温水,白芷持香胰,伺候着洗了一回手。正拿手巾擦干,就听外面喊“大爷”,随即章望走进屋来。洪氏见他,忙笑道:“怎么大爷这早晚家来?不是说今朝夜里和林伯伯一起,吃酒夜话,抵足睡眠,歇在先老太爷读书的有涯居么?”

    章望笑道:“再别说这个话。我今儿才算真正知道,老三、老五、老六是果然不能吃酒,才五六轮就醉了;偏醉中力气还大,捉住了人非缠着再喝,硬是把老四也灌倒了。老七人倒是清醒,手脚都没了力,更别说走。于是一起把有涯居正堂占住,横七竖八睡了一地。我只得叫人开了园子门,送林表哥到花棚暖房旁边我的小书房里去睡。”

    洪氏听了忙问:“大爷今晚吃了多少酒?喝过醒酒汤不曾?”一边就喊人做汤,又叫速传二门上应值的管事:“每人止一个小厮跟前伺候怎么够?醉酒的人跟前脱不开人,便是酒醒了,一时要茶要水,也得有人跑腿。倘一时酒劲过不去,胃里的东西翻腾上来堵了喉咙,跟前一个人应付不动,再不是顽的。”命两名长随、四名小厮并四名仆妇立即往有涯居去,又问各房是否知道他几个的歇处,听说不曾知会,赶忙命人去说。转头埋怨章望:“大爷可是太高兴了,连成算都没有了,看这情势竟不先跟我说一声。大小爷们就这样悄不闻声地胡乱凑合一宿,等明朝儿我还不给太太、奶奶们夹生吃了?”说得章望只管笑,答说:“就知道你周到,我家来才不操心的。”洪氏无可奈何,只狠狠瞪他一眼,脸上就挂不住显出笑样儿来,恰这边醒酒汤做好送来,忙亲手端了搁在章望面前。

    章望吃了汤,因问:“怎么这早晚不睡?”

    洪氏道:“晚上被拉着吃了一口酒,劲道儿这会子还没下去,就把家来的事体都理一理。尤其几个孩子的大事,先顺出一个头绪再说。”便问:“由儿的亲事,老爷那边都说得了?老爷怎么个说法,可有责怪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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