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对于京城的权贵人家来说,腊月算得上是个比较特殊的月份了。腊月二十到正月二十之间的这一个月,朝廷封印,内阁大学士也能回家过年,除非有什么太要紧的事,不然并不进宫面圣。当然,在这一个月的假期之内,他们也免不得要参加包括新年大朝在内的各种典礼,但无论如何,朝廷上下都有个共识:腊月、正月这两个月,是不适合挑起什么争斗的,任何事,都要等过了年以后再说。

    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越是重要的人物,往往也就越是忙碌。一年到头为国事操劳,很少有机会参与到家事中来,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免不得要好好履行身为人子、人夫、人父的责任。祭祀长辈、抚慰妻小、联络亲友、教育后代……当然,随着年节逼近,各种礼节,也都少不得家主的参与。蕙娘、权仲白亦不例外,作为国公府、阁老府在京的稀少成员,他们在梅花庄内只能住到腊月初九,才刚送走王尚书,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参与家中的种种事务。蕙娘是家里主母,年货置办、年礼分送等等,虽然底下人都能办得很妥当,却也少不得要出面意思意思,至于权仲白,他一年到头都忙得不得了,唯有腊月、正月两个月里,慢性病患者自己也不愿意求诊,天寒地冻的,急病患者,若不住在左近,也不免上门。因此除了一月三次入宫给皇上把脉之外,倒是难得地闲了下来,每日里只是在他的药房里消磨时间。至于歪哥、乖哥,蕙娘把两个孩子送到焦家暂住,也是让他们耳濡目染,跟着乔哥受点教育的意思。云管事对此颇为赞同,因也叹道,“要不是天哥身份终究尴尬,我也是希望他能见见世面的,我们这样人家,孩子从小就要留心教育,不然,输在小时候,长大就难追赶同侪了。”

    他的小儿子权瑞天毕竟是伴读身份,就是把他带到焦家去,也只能住在下人屋里,不然,外人看来难免不像。权世赟如此疼爱幼子,怎么可能让他受到这样的委屈,蕙娘笑道,“乔哥的身份,怎能和天哥相比,他天分也不高,日后为官作宰是不大可能了,总要学着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天哥日后,又哪里要和这样的人接触呢?他学些用人之道也就是了,这些法门,是我们破落户才用学的。”

    这话说得好,权世赟高兴得容光焕发,又和蕙娘念叨,“两个孩子虽然差了一辈,可彼此不知道,还是很亲近的,歪哥带着天哥到你们家别院走了一遭儿,回来两个孩子就好得和一个人似的了,倒是连乖哥都有些要靠后呢。”

    身份一变化,两家人就想着联络感情了,从前,别说蕙娘有顾忌,就是权世赟自己,都不乐意天哥和国公府一派人马太过亲近。蕙娘笑道,“可不是?还没去焦家的时候,歪哥得了空,就去小叔院子里找天哥玩,倒是打扰您了。”

    权世赟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待蕙娘的态度,越发亲近了,“多亲近亲近也好,也许几年后,他就要回东北去了,在此之前,总是和宝印多些情分为上。”

    蕙娘也是神色一动,“我们这里,进展得不大顺利,未能一蹴而就,把盛源号赶出朝鲜,不知道族里现在进展得如何了。”

    “要真能这么快解决,族里也就不会把私兵放出去了。”权世赟大有深意地看了蕙娘一眼,见蕙娘笑而不语,也不说破,自己也是一笑,“盛源号毕竟财雄势大,又请出王尚书做说客。一时奈何不得他们,族里还是理解的,不过,耆宿们也有声音,问是否能把王尚书扳倒,但这事影响太大,恐怕会撼动朝局,对二皇子不利。现在还是众说纷纭,没个定数,我的意思,能用商业手段解决,就用商业手段解决吧。朝廷才倒了一个牛家,要再弄倒王尚书,那事儿可就出得太频繁了,容易招惹起不必要的警觉。时间拖得长一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话虽有私心,但也说得中肯,蕙娘蹙眉道,“扳倒王尚书,未必有扳倒牛家那么容易。寻常行贿受贿丑闻,可是搞他不倒,现在皇上对杨家起了戒心,更会提拔王尚书了。”

    虽说已经进了腊月,但蕙娘也是言出必行之辈,这十几日间,王尚书送来的信,她都拆看过了,附上自己的介绍、点评,再为王尚书送去。今年焦家有不少小厮,不能在家过年了。王尚书的眼力很是刁钻,他挑出来的人物,都是立场摇摆、可以争取,而又多少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一旦取得支持,对旧党必定大有好处的高官。这些高官只要能有一半以上支持王尚书,他入阁的基础,顿时就夯得比较扎实了。

    大秦内阁,从首辅杨阁老算起,加上年后铁定入阁的吴阁老,不过是四人而已,中间两位,不过是熬资历熬上去的,已经失去雄心壮志,只想着安稳退休,在内阁中根本算不上自成一派,只能说是两头磕头虫。吴阁老的态度又颇为中立,按蕙娘来看,到了年后,皇上是一定会再度遴选内阁大学士的,此等公事不可能由中旨一言而决,不说百官举荐,但起码皇上会征询内阁的意见。杨阁老的意见不必说了,余下三位阁老里,起码要有一位支持王尚书,他才能够入阁。

    从王尚书写信的对象来看,他是把目标瞄准次辅梁阁老,此人在政治斗争中一贯并不发表过多意见,算得上是个滑不溜手的琉璃球,和新党、旧党的关系都还不差,王尚书此次招揽的重臣,不是梁阁老的同年,就是他的同乡、同门。由‘三同’出面为他说话,倒是比直接登门拜访更为圆滑,也可试探一下梁阁老的态度。

    比起从前还没入京时四处送钱的态度,现在的王尚书,已经有了阁臣气象,手段中的烟火气息,渐渐被时光陶冶的淡了几分。就是要向上爬,这姿态也比较优雅了……即使有王辰这个疙瘩在,蕙娘亦清楚知道,要维持她在权家略带特殊的地位,王尚书非但不能倒台,反而应当更往上走一点,并且,和她的关系,最好还要再亲密一点儿。事实上,如非王家娶了渠氏这个儿媳妇,她甚至会建议他和盛源号断绝联系,在她看来,这才是阻挡皇上立刻启用王尚书为阁老的最大障碍。

    “的确,”权世赟的眼神也有几分幽深,他慢慢地说,“老家伙们毕竟是有点老了,王尚书不比牛家,要扳倒文臣,不是这么简单的,我们在文臣中,还是缺少影响力……”

    蕙娘微笑道,“能力有限时,只能集中一点,我看,选择武将作为突破,却是祖宗们的先见之明——这些文臣,太平盛世时神通广大,可是等到乱世,能耐就小了。”

    尤其是对鸾台会的计划来说,只要能顺利执行,皇权交接名正言顺,这些文臣,根本就不会是问题。权世赟也释然了几分,他反过来开始考虑夺嫡之争的平衡问题了,“内阁现在四位阁老,首辅不说了,次辅一向是不偏不倚,只管做事。钱阁老表面严守中立,私底下却很热衷于往户部搂钱,对开征商税非常热心,应该来说也是个新党,吴阁老立场不明白,和旧党、新党都没什么交情。现在二皇子还是势弱了点,若要我说,咱们非但不能把王家搞倒,还要把他再往上捧一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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