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打死也不敢！”唐超双手乱摇，胀红了面庞，整一个作贼心虚：“我一定背向水潭，数足了一千，不！数到两千好啦。若敢回头，教我天打雷...”
柳元香面色微变，伸手按去，纤白的指尖摁在他唇，肤触柔腻，犹如珍珠磨粉似的凉滑，滋味莫可名状。女孩子真怪，怎能这样又暖又凉？唐超怔怔瞧着她，不禁迷惑起来，只余胸膛内击鼓般的怦然。
“别乱说话！”柳元香蹙眉，责怪似的乜了他一眼，面彤红未褪，突然咬了咬嘴唇，忍笑道：“我最讨厌等人啦，也不许你数到两千。”迳自往潭边行去。唐超信守承诺，直挺挺地背对她，只听身后一阵窸窣，脑海立时浮现外袍从她身褪下的画面。突然，如泼水般发出“唰”的利响，波粼映她起伏有致的玲珑，直到“扑通”的入水声将他唤回了现实，才想起要数数儿。
他与柳元香在篝火前依偎着过了一夜，天亮后胡乱找些了野果充饥，待日正当，再回水潭地宫一探究竟。“我不记得在这儿见过巨龙骨骼一类的物事。”昨儿夜里，尽管柳元香语出惊人，唐超仍谨慎提出质疑，并未全信。?柳元香翻动书页，反覆细读，任由火光映亮脸庞，片刻才摇了摇头。
“龙族这儿已有清楚记载，其后才提到洪荒瀚海的。喏，你瞧。”柳元香将书页捧至唐超鼻下。??按札所载，水潭那片残剩的白玉基台，便是昔日龙族遗址，传说仙佛为玄鳞族一夜建成巍峨宫阙，而龙皇准许神龙使者入境传教、成立教团，做为互惠之条件，这里应该是鳞族皇室兴建的各式建筑。
鳞族是东海或东洲最古老的帝王宗室，久远以前便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甚至早于信史所载。
那个白玉的大柱子或许是鳞族帝室的秘密珍藏。
唐超在心默数到一千，才快手快脚除去衣服鞋袜，以一块在石屋觅得的油布仔细包好，再用布条搓成的长索捆扎严实，避免进水；将布索系于左腕，凌空一跃，“扑通！”没入水。
地宫甬道前有瀑布阻挡，无法携入柴薪火石，建造甬道之人恐怕也是想到这一点，才用了磨镜引光的妙构。二人穿着湿衣在阴凉的地宫里四处走动，也难保不会染风寒，况且瀑布下水象难测，衣布吃饱了水，更添凶险，裸身泅泳是通过瀑布阻碍的佳之策。
谁知柳元香无论如何不肯在他面前赤身，不要说一起游将过去，迫不得已，两人才想出了这一前一后、心数数的法子。柳元香水性绝佳，默数一千的时间，足够她游过水潭爬进甬道，取出油布的衣物着好，迳入地宫等待。这样一来，唐超岸着衣时，也不用担心尴尬。
唐超固然五味杂陈，却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收拾绮念，奋力钻过头顶轰隆隆的瀑布激流，“哗啦”一声抬出水面，岸着衣。
平滑如镜的甬道，穿透水幕的光线一路曲折，一直延伸到甬道尽头；虽说不光亮如烛照，但也绝非阴森幽暗之处。唐超的心却不由一沉，敏锐的触觉铺天盖地延伸出去，如临大敌。?柳元香紧张起来，揪住魔爪身子前倾，不让再进，苦苦维系着一丝清明，喘息道：“不行，这儿不行！”唐超猛然省觉，忙收拾欲焰，不敢再有其他的念头。
“笑什么呀你！”?她鼓着腮帮子单手叉腰，可惜笑得直不起身来，娇媚有余狠厉不足，兴师问罪的效果难免大打折扣。“还不都是你！坏蛋！”
唐超理直气壮道：“有这么说话的吗？我可是正常男人啊！”柳元香羞不可抑，恐他还要胡说，情急下抓住他的手掌，张口咬落！
她下两排贝齿莹白巧致，犹如精雕细琢的玉颗，咬唐超的指节，牙床隐隐生疼，柳元香回神对自己孩子气的举动亦觉意外，又羞又恼，悻悻放手，杏眸一乜：“傻瓜！不疼么？也不知要躲！”
唐超笑道：“我皮粗肉厚的，不怕疼。你的牙这般小巧齐整，好看得紧，我还怕给咬崩了，一动也不敢动。”柳元香芳心可可，羞喜悄染眉梢，只是端惯了架子，不好一下放软，娇娇瞪他一眼，咬唇轻斥道：“瞧你得意！教我师父撞见，定说你轻薄无行，行止不端！”唐超知她不是真恼，笑嘻嘻道：“娘子教训得是。我悔不听她老人家的佳言，才教咬了手。”柳元香会过意来，大发娇嗔：“好啊，你绕弯儿骂我是狗。”
唐超笑道：“人家说‘夫唱妇随’，也是这样了。”
言笑之间，绮念次第散去。
石壁后那间密室置于白玉座台。水精的禽兽骨架头尾完整，或伏或踞，栩栩如生，仿佛于瞬息间被夺去了整身皮肉，只留下一具剔空的骨架子，连生前的姿态都完整地被保留。
像这样的骨骼，白骨陷坑计有数千具，齐列在长隧般的洞室内，禽归禽、兽归兽，乃至鱼蛇龟鼋，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在一片四足骨架当格外显眼数量最多的，是人。
如同兽类骨架，白骨陷坑内收藏的人骨亦是封于等身高的整块水精之，男女老幼、行走坐卧等，一应俱全，诡秘恐怖。
“那是什么？”柳元香说道。
“我猜是殉葬，天葬。”唐超说道。??柳元香紧蹙的蛾眉略微舒展，笑道：“我忽生出一个念头，往后你说不定能纵横天下。”
唐超道：“你这是什么念头？还纵横天下！现在我落在这里，出都出不去！”
柳元香嫣然一笑，露出少女般的促狭神情，旋又叹了口气，敛容道：“这些话咱们私下说笑便罢，若让旁人听去，我可要找地洞钻啦！羞死人啦。唉，要能亲眼一见你以后的成，或许是纵横天下也说不定呢！”
唐超觉得龙皇鳞族的故事只是传说，但内心深处仍是希望世有龙的。他心忽然想起那个梦境，那仙子的话语历历在目。?依札所述，那巨兽骨骸长逾十丈，吻部尖长如水鸟，腹有双鳍，长长的脊骨末端接了条鱼尾，模样与民间传说的龙颇有出入。有手札指引，二人二度深入潭地宫，可惜摸索了半天，仍拿紧闭的石门没点办法。这些皆不能指望，只好将寻路出谷的希望寄讬于老天开眼了。两人一前一后围着大如磨盘的水精不住下打量。唐超将双掌轻按在水精光滑的表面，只觉触感寒凉，宛若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