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广如此震怒,永福宫的宫人们更是战兢,昀儿的奶娘浑身瑟瑟发抖,颤声回道:
“回,回皇上,皇上跟皇后娘娘走后,奴婢哄哄小公主安歇,她那时还还好好的,奴婢见她对这串珠子甚是喜爱,抓在手里不肯放下,奴婢也就随了公主的心意,并未取下,哄她入睡了,哪哪知奴婢一觉醒来,要为小公主喂奶,就,就”
奶娘接下来便泣不成声,言语断续,含糊不清。杨广眉头一皱,喝道:
“好个糊涂的狗奴昀儿抓什么东西都会往嘴里塞,你不知道吗”
奶娘面色更是煞白,惊恐道:
“奴婢是担心夺了公主手中玩物,公主会哭闹,是以,是以,”
奶娘面色惨白,唇泛青紫,体若筛糠。
杨广极厌恶的看她一眼,大手一挥,沉声吩咐道:
“拉出去杖毙”
奶娘吓得魂飞魄散,立即瘫倒在地,及至太监来拖人,方晓得求饶:
“皇上饶命饶命啊皇上”声音凄厉至极,响彻大殿。
杨广目中冷光一闪,拖人的太监已然会意,伸手便掌了奶娘的嘴,几粒牙齿顺着血涌了出来,奶娘即刻昏倒,再无一丝声息,任由太监像拖死尸一般,将她拖出大殿。
静,死样的沉静,整个大殿之中,众人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半点气息,杨广略怔片刻,一字一句对御医道:
“查红珊瑚珠子”
每一字落在我的心里,便如一把利刃,搅起我满腹的恐慌,隐隐觉得,我已落入他人的局中。
果然,我的恐慌得到了证实,御医院院正检查过后,手捧一片洁白丝帕,上有几点嫣红,跪倒在杨广面前,回道:
“启禀陛下,微臣从珊瑚珠子上取到了一些红色碎屑,颜色与珠子相同,这种碎屑名叫甘菲子,味甘如蜜,却是食之即亡的剧毒,产于突厥,大隋极其罕见,公主正是误食了此毒。”
心,在一点点沉坠,是谁在害我
“突厥之毒怎会传至皇宫这珠子从何而来”
情知此劫难避,我双膝一软,拜倒在杨广面前,缓缓言道:
“这串红珊瑚项链是臣妾赐予昀儿的贺礼。”
“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昀儿,我要杀了你”陈婤头发披散,面色苍白,眼睛肿成水桃儿,喊了一声便冲了过来,将我扑倒在地,死命掐住我的脖子。
我没有反抗,我能理解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有多悲痛,她现在的这幅样子实是可怜之极,陈婤跟我多年,纵然她曾处心积虑,欲与我争宠夺后,但毕竟我们也曾姐妹一场。
我伸手想捋一捋她的长发,可惜我已被她掐得几欲窒息,手亦只抬到一半。
头被陈婤狠狠抵在冰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那股凉意便沁入肢体,也许更凉的是我的心,因为我仰望到杨广一脸的置疑与厌弃。
他在疑我。
毕竟,是我主张给昀儿庆百日;毕竟,那珊瑚珠链是我所赠;毕竟,那毒药取自珊瑚珠。
众目睽睽,铁证如山。
陈婤掐我,事发突然,只在瞬息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忙拉开陈婤,我咳了几声,抹去被她尖利的护甲掐出的血丝,起身,然后一动不动的直直跪在杨广面前。
当初我曾怒斥他害父弑兄的狠毒,而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可以还击我的理由。
铁证当前,我根本无从辩白,亦不愿辩白。他不信我,任我怎样解释,都是虚费唇舌罢了。我若说我从未害过昀儿,在场之人又有谁会信
永福宫正殿,灯火通明,刚还缠绵在我耳边的柔情蜜意尚未散去,现今却已化作万支箭矢,支支射穿我心。
一个时辰前,枕边的他眼神炽热如火;一个时辰后,面前的他眼神凉薄如冰。
一个时辰前,他带我飞上天际;一个时辰后,他把我打入地狱。
万劫不复呵
人只言冰冷,却不知人心更冷。
被陷害我不惧,惧的是那柔情蜜意碎裂一地,甚或说,根本就是虚无的泡沫,一切全是假的。
似有钝剑剜心,我却面无表情,无痛无恨,缓缓抬头,定定看着杨广,唇角浅浅浮起一抹冷笑,开口道:
“陛下此语便是给臣妾定了罪么”
杨广冷笑一声,眼睛转往别处,不再与我对视,也不说是否治我的罪,言语之中疑色更重:
“甘菲子,突厥,皇后手中如何会有突厥的东西”
我抬头,有一刹那的惊异,难道说,他竟怀疑我与突厥有所勾结么
如今突厥时常扰边,大隋也曾派兵镇压,两国的关系已到剑拔弩张之际。而据朝中人透露,突厥亦有细作混入宫中。
细细看杨广表情,果然有难掩的疑色,心内深深一沉,难道说我与丽君经常书信往来,也成为他怀疑我勾结突厥的行为么
他竟这般疑我。
正要出言相讥,却见忧草踉踉跄跄冲进殿内,扑通跪倒,大殿门口,婆婆正伫足而立,看着忧草,满面怜悯,摇头叹息。
“皇上,这毒是奴婢从突厥带来,也是奴婢亲手所下,娘娘并不知此事。当日是奴婢帮娘娘取的贺礼,并送到永福宫,与娘娘无关,更与大草原无关”忧草略带着些哭腔言道。
不,忧草还这么小,是那样的天真活泼,婆婆怎能教她说出这番
话来
我仗着“母仪天下”的命格,纵然获罪,也绝无性命之忧,而忧草不同,她在杨广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奴才,卑微到不值一提,完全会被定成本案的替罪羊,肯定会处以极刑。
“不,陛下,这与忧草无关她还是个孩子”我大声言道,忙捂了忧草的嘴,怕她再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来。
忧草推开我,刚才的泪意已无,满面感激之色,朝我拜了三拜,然后自顾自的起身,冲着陈婤大声斥道:
“你不过是一介卑微宫女,娘娘当初待你恩重如山,如今你们姑侄得了恩宠,便处处排挤娘娘,当初在太子府时还差点害死昭太子,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恩将仇报我忧草不是汉人,没有娘娘的宽容,我们突厥人做事只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言毕,竟朝着我一笑,我从不知道,这样天真的一个孩子居然能笑得如此从容与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