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娘子拢了拢鬓角,叹息道:

    “若真找到好地方,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将货单银子都放到茶几上,转身进内屋取出一个鼓囊囊的布袋,打开一看,赫然是两个大银锭。

    白露以为她是要收钱,转念又奇怪怎的把钱袋子拿出来,刚想背过身,就见邱娘子拿出其中一块银锭,推到跟前道:

    “妹子啊,这是还你的,这么久多谢你了”

    白露一愣,她其实都把这事忘了,回过神便笑道:

    “姐姐,其实我早把欠条撕了”

    她这话倒没有说谎,之前放在董源那里,自从邱氏教她针法,她便撕了了事,反正也不打算要了,留着还是祸端,若是哪天不小心被傅氏知道,给邱娘子惹事就不好了。

    邱氏一顿,随即笑道:

    “你这孩子,怎的、怎的如此实心眼,这可是十两银子啊,若不是这才给县太爷绣活儿,我一年也不过挣这么多,你就撕了”

    白露以为她是不相信,便道:

    “姐姐,你都把这等家传的手艺教给我了,我还能要你的钱不成何况,那条子留着不好,容易惹事,我娘我是跟姐姐不外才好说,她那个人,不太讲道理,所以我干脆就把借条撕了。”

    都是一个村的,尤其跟孙家那事之后,谁不知道傅氏的泼名,毕竟汪氏就是鬼见愁的悍妇,能跟她打个平手,可见傅氏的战斗力了。

    当下失笑道:

    “当初啊,借钱纯是白老爷好心,我教你,也是你诚心,不然就是欠你一百两我也不教的,咱们可不能总让好人吃亏,再说我娘从小教我,欠人的一定要还,这钱你一定得收,”

    说着将银锭塞到白露手里,郑重叮嘱道,

    “这钱你自己留着,收好了,留作将来需要时用。”

    白露一听十分感动,就更不肯要了,可也不好说出庆王给她金锭的事,毕竟太危险了,邱娘子也不肯收回,俩人一番拉扯,最后白露道:

    “这样吧,姐姐知道我不好藏的,不如还是你帮我收着吧,如何”

    邱娘子听了但觉也对,这才复将钱放袋子,而后收回房里去,回来后白露正把做好的样品拿出来,邱娘子便细细指出她的不足,末了鼓励道:

    “你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我当初在你这个年纪,绣个绌绌都费劲,可没少挨娘的打。”

    白露真心高兴道:

    “那也是姐姐你教的好,何况”

    说到这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

    “不瞒姐姐,学了刺绣后,我总算有了依托,也有了盼头,虽然知道不能让我大富大贵,但每天都有了意义,不再如从前一般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活,”

    说着对邱娘子深深一拜,

    “姐姐,虽然你没有收我为徒,但在我心目中,一直把你当成师父一般尊敬,若没有你,我这辈子又是白活一场,我是万谢不辞。”

    邱娘子赶紧扶起她道:

    “看你说的,什么这辈子就白活了,没了这个还有别的,你我之间算是缘分,说我帮了你,你帮我的又何止一点两点,咱姐俩就别再谢来谢去,反显得生分。”

    白露答应了句“好”。

    其实她说的这辈子是指重生之后,虽说有庆王给的金锭做后盾,但哪里如自己有门手艺令人安心呢何况,越是接触刺绣,她也越是喜欢。

    喜欢每攻克一个难关后的兴奋,喜欢每完成一幅作品,哪怕是样品后的开心,喜欢每进步一点点后的满足,更喜欢有人肯定的欣悦。

    成语中有“愚公移山”,有“夸父追日”,是不是也表示了这层含义虽说人去跟大山、跟太阳较劲,看着似乎十分傻气,甚至愚蠢,可换个角度想,这不就是所谓的“远大志向”吗

    古人云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又有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都是在讲人的志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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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以目前自身力量弱小,或者境遇卑微而覆灭。

    再有孔子曾说匹夫不可夺志也,又有三国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谋的不只是权术,还有志向,还有气节,有了坚定的心,才能战无不胜。

    而这胜的,其实不是别的,正是那些糟糕境遇,而只有靠着鸿鹄般的志向,再通过智谋,改变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一切,从而达到人定胜天。

    白露想出了神,最后下了决心,不管如何,既然选择走上这条路,就要好好走下去,不管傅氏、庆王如何阻挠,她也要“人定胜天”

    邱娘子看她神游起来,只好出声唤回,对她说了会儿技巧方面的缺失,忽而想起来道:

    “对了,前几日那李媒婆忽然来闲坐,我还在纳闷,想不到她中途问起你来”

    “哦,她问了什么”

    白露倒也不怕,虽然待在别墅不自由,也有些前途未卜的担忧,但另一侧面竟也带来了若干好处,譬如狐假虎威到二房让傅杰入学之类,还有,就是她变相的脱离了傅家。

    所以听到李媒婆打听她,白露一点也不怕,第一对方应该不敢跑去孙家嚼舌根,毕竟经手的人可是她自己,第二,庆王的名头还是挺有用的。

    想到这只听邱娘子道:

    “也没啥,就是听说咱俩关系好,你在我这学绣活儿,就问你一般何时回来什么的”

    白露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倒是邱娘子主动道:

    “你知道吗,那马氏听说有孕了,孙老爹就带着孙关,去求马氏回来,马家要求以后汪氏不能进俩孩子卧房,还不能接近马氏九尺之内,而且,马氏还要多带两个仆妇,以后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孙家是有求必应,才把人接回来了,但暂时还未写婚书,说要先看看孙家的表现再说”

    白露诧异道:

    “那汪婆子也答应”

    邱氏讥笑道:

    “她敢不答应,不答应孙关就得打一辈子光棍,这十里八乡,全都晓得她们母女,偷盗儿媳大嫂的嫁妆,被打板子闹了家丑,好人家的姑娘谁还肯嫁进去,家穷的,汪氏更看不上,还不如马氏,何况现在骨肉都有了”

    白露沉默不语,暗想虽然没跟李媒婆打听,但这马氏家境良好,肯委身嫁去孙家,这回虽然小小惩治了汪氏母女一番,又提了很多条件,但最终还是回去了,莫不是

    她想到那个孩子,心里有些不得劲,可转念想反正是孙家的事,若不是汪氏贪心,也不会让孙关当王八,再者,若是好好过,就当这孩子是自己的,不也挺好

    且最重要的是,不仅救了那袁氏,也让自己省心了不少,以后这汪氏恐怕没心情再跟自己纠缠了。

    思及此忍不住露出微笑,对面邱娘子却还在说道:

    “你不知道,现在汪氏可憋屈了,马氏屋子她沾不得,自有仆妇去做,但家里其他事却要她自己做,全家吃个啥还得马氏点头,整个一老妈子待遇,前几日她忍不住撒个泼,竟然被刘老汉给打了,跑到马莲河边寻死觅活,结果根本没人搭理她,自己只好灰溜溜回去了,现在在村子里简直没脸见人,昨日刘老汉家的俞氏,又因为地里淌水跟她吵起来,闹到里长家,直接数落她一顿,让她以后安分点,别再给村子丢脸,她想耍泼,还被赶来的孙老爹甩了两巴掌,领回去了”

    “孙老爹打了汪氏”

    白露半张着嘴,谁不知道,汪氏的泼皮主要原因就是孙老爹太憨厚,或者说,叫麻木。

    汪氏诋毁她时,上辈子逼走袁氏时,孙老爹可都是由着婆娘的,现在怎的如此威武了

    还没想通,邱娘子就回答了:

    “再不打,再不打他儿子孙子都要没了呗”

    白露“哦”了一声,看来前世袁氏被逼走,也是孙老爹孙关默认的了,说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父子俩看着憨厚,其实心地也是自私的。

    思及此便安下心,那一点点的愧疚心是完全的消失无踪了,继续跟邱娘子讨教刺绣上的问题,直到半夜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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