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望帝颂 >0060 契石
    母树上,黎族人人人面带喜色,攀上爬下,竞相传递消息,初闻者拍打树干摇晃树枝,表达内心的喜悦,这可能是黎族人独特的庆祝方式。

    而后,树下传来牛角吹响的低沉闷号,大伙顺着垂下的枝条,放声嘶吼,滑向地面。

    三人赶紧跟上,地面上,已经围了一圈人,个个争先恐后往中心挤,那场景,让人觉得人人都想争当新生娃子的阿爹。

    清泉和小鬼觉得这场面颇有些好笑,别人家生娃子,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跑去围观,不知道还以为一群难民在哄抢分发的粮食。

    树也在笑,解释说:“黎族人口稀少,总共不过两百来人,上一次产下娃子已经是两年前。”树说这话,心里有些黯然。

    传承。

    老人死去,必须要有新的生命降生,新生代表未来,代表传承的延续,代表黎族不会消亡。难怪黎族人奔走相告,举族相庆,那血脉的流淌,在这艰难生存的环境,尤为重要,人口就是黎族生存的根本。

    远远望去,恐怕黎族全族人都放下手头的活儿,围拢了过来。母树下,外围的人看不见,都踮起脚,有人干脆爬上树枝坐下,很多小娃娃被抗在大人的肩膀上,同样好奇地吵闹,四下张望。

    人们欢天喜地的谈论,大笑着呼喊,相互间道贺,全无顾忌。

    清泉听不懂黎族的语言,但看得出他们的喜悦。

    “哇~~~”

    一声新生儿的啼哭划破长空,初啼之声,蛮荒而清脆,宣告着黎族的希望还在。

    那奋力的啼哭,让人群立马安静,中间的一位老人倒提沾有胎血的男婴高高举起,果如阿麽所说,男婴生得壮实,皮肉光滑舒展,透着红润。

    灿烂的阳光下,老人用力把娃子举过头顶,原地转圈,展示给周围的族人看。环视之下,黎族人通通跪倒在地,吟唱响起

    那吟唱,腔调如一,清泉不需理会其意,也能感受到,这是黎族人对尊神的赞美,对尊神万年的庇护衷心的歌颂,对在尊神的保佑下又有新生降临的感恩。

    那娃子,一只脚被倒提着,另一只脚还在动弹,露出两~腿之间的小鸟,像是宣告,等自己长大了,必然会是黎族最勇猛的拔都。

    吟唱完毕,人群开始沸腾,进进出出,上了年纪的黎族长者开始忙活,抬走了产下娃子的异族女子,准备给新的生命祈福。

    产妇经过三人身边,擎着微笑,回头痴痴望向人群中自己的孩子,苍白虚脱的脸有了少许红晕。

    “这是那男孩的娘”小鬼明知故问,只是不解为何当娘亲的不第一时间接过自己的孩子,搁在怀里,看看也好。

    树摇头,“不是,那是死生草阿姐,是娃子的阿婶不算阿母。”

    “死生草”小鬼心里猛地升起狂喜,只听清死生草三字。

    “这么高这种叶”小鬼冲着树比划自己想找的死生草的形状。

    “应该是吧。”

    树不太确定,也没时间多想,心思都放在了那娃子的祈福上。

    小鬼亢奋得不行,没想到苦苦寻觅的死生草在黎族听到了消息,拉着清泉的袖口,使眼色,那意思是叫清泉给树提提,看能不能讨要一株。小鬼的滑稽模样,配合少了半截的褂子,像极了撒娇的大闺女。

    清泉还不及开口,树说:“有空带你们去,死生草族里种了很多,也没什么用,主要是维持红障。”

    小鬼放下心来,耐心等候那个树说的“空”,眼睛看着面前忙碌的人们,心里却想着早点结束。

    “阿婶”清泉放下死生草的事,继续询问关于黎族的风俗。

    “对,阿婶”树说话时,对着场中央那个忙着为娃子清洗的老妪投去眷恋的目光。

    清泉觉得有违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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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黎族人的阿婶,就是生下自己女子,但是娃子不属于她,是全族人的娃子,由族里的老人负责抚养,阿婶,只负责在劳作之余送来当日的奶~水。”

    这是活生生被撕裂的母子情亲,清泉心里知道,黎族习俗,只为能在艰难中活下去。

    这是黎族人的无奈和悲哀。

    清泉再问:“那娃子的阿爹是谁他总该有爹吧。”

    树为了难,皱起眉头,像是努力回想,最后还是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前段日子死生草阿姐跟几个强壮的男子都好过,哪个是娃子的阿爹,估计只是阿麽才能推算得到。”说这话,树声音很小,感觉脸皮有些发烫,下意识地摸了摸。

    “还有这种好事”小鬼语气怪异。

    转念一想,清泉旋即明白,这是一场淘汰,也为人口快速地壮大。

    黎族女子没有婚嫁,黎族没有常见的伦理,情投意合就可以同床共枕,相处时间长短不一,为了繁育,男子只是一种工具,好比一柄石斧,一只木碗。

    “最初黎族女子并不是这样,从一而终,即便现在阿麽她,也是终身没有找过男人。”树对着空气说,有些羞涩。

    人群的再次安静打断了几人的思考,有人抬来一方漆黑的石头,放在地上,那老人在将娃子在一盆清水中清洗干净,动作粗鲁,麻利得像是随便清洗阿猫阿狗,惹得男婴哇哇大哭,听出几分沙哑。

    所有人瞩目,那娃子被冰冷的泉水洗涤,全身冻得红通通,嘴唇暗红,老人庄重地把娃子平放在黑石上,没有人再交谈,只有石板上的男婴在扭动着哭闹。

    顷刻间,黑石更暗淡,像是呼吸,一吐一放,再释放出耀眼的霞光,霞光之中,冉冉汇聚出景物。

    树说:“那是契石,为每一个黎族人择母。”

    原来如此,黎族人与自然为生,以万物为母,可想而知,树的母亲就是契石选择的一颗树苗,再被她纹满全身,沁入血脉灵魂,她的名字也从此叫着树。

    清泉看去,这黎族的契石有点像五行宗的测灵石,不同之处在于,测灵石测试的是灵根,这契石,是在为黎族人选出自己的阿母

    霞光终汇成形,那是不远山峰上一颗凸起的褐色石头,老人欣喜地再次举起娃子,一声厉喝,反复念着几个音节。

    号声响起,悠远绵长。

    周围的族人跪伏在地,双手长稽在前,脸面埋向大地,齐声的吟诵响起,给这号声加上和旋,奏出生命的序章。

    树说:“他叫石好名字,坚硬、长岁。”

    在黎族人的祈福声中,有人取来枝液土石做成的染料,用破烂刀器划破他的几处皮肤,掺着红色的血开始给石绘上图腾。

    在族里最擅长的老妪手里,石的全身被涂成褐色,唯有眉心,突兀的描画着一颗不大的石子。

    随着老妪的停手,石终于成了黎族最年轻的男子,那模样远远看去,是一颗山间的石头,活生生的石头。

    有人收拾整理,大部分的黎族人开始升起火堆,摆放上水果泉水,石的诞生之日,成了最隆重的节日。

    黎族人没有年岁,除了尊神的受难日每年必须肃穆祭奠外,唯一可以欢庆的吉日,就是有新娃子被生出。

    上一次,已经相隔太久。

    这天,黎族人会载歌载舞,围着篝火欢聚,彻夜不眠。

    树拉着清泉融入人群,在这盛宴开始以候,黎族人充分表达着自己的友善,递上解渴的泉水、果腹的山果、兽肉。

    也不管面前的外族人听不听得懂,粗鲁的汉子搂着清泉的肩膀,在耳边大笑着交谈,大胆的女子还在他的腿根上摸摸,那是要看这男子是不是强壮有力,能像豹子一样奔跑,那是黎族女子选择男人的标准

    黎族人没有酒,也不喝酒,这一刻,黎族人都醉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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