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感后颈溅上了几滴粘稠的液体,耳边听得南宫雪失声叫道:“师师父”始觉不妙,刚一转身,就见孟安英胸口插了一把匕首,直没至柄,紧握的手掌已被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已然气绝。脸上却隐约有种释然,眉宇松散,那是两人自在华山拜师学艺以来,头一次见到孟安英有如此闲适之色,似乎困扰他多年的阴霭终于烟消云散。
李亦杰眼睁睁望着师父身影,仿佛整个世间在眼里都死了过去。想到在华山十来年,师父的谆谆教导,他也一直是将师父当做父亲般敬重爱戴。总觉只要强忍住不掉眼泪,就是拒绝了师父丧命属实,下一刻,孟安英便会从地上站起,示意先前一切都不过是个玩笑。
但这徒劳的宽慰终究站不住脚,要说他心里清楚得很,师父为人向来刻板,别说不会拿生死大事开玩笑,就连寻常小事,也不允许徒弟随意说笑。而方才他有如托孤一般,将事事叮嘱妥当,便已是做好了牺牲自己,令他不致为难的打算。
可如此一来,师父可说是因他而死,后半生教他如何再能安心只要一闭上眼,师父的脸,师父的声声叮咛,师父的不甘,师父的怨都会浮现在脑海中,成为经久不变的折磨。
许久许久,似乎真正认清现状,缓缓跪倒,膝盖感受着地面石子的硌痛感,抱着师父已然冷下的身子,提指试探,鼻端气息全无,终于大放悲声。这接连几日,他的心里都如是沉闷添堵,直至这一哭,才觉心脏已给人扭曲成了一团,又来多方拉扯,定要令他心脏裂成碎片,化作粉末才肯罢手。哭得肝肠寸断,一发而不可止。
南宫雪在旁虽想规劝几句,无奈自身也是“强弩之末”,一开口便即哽咽,气塞声吞,无以为继。两人这般直挺挺的跪在孟安英尸身旁,默默垂泪,围观众人没料到孟安英气性竟有如此刚硬,当场展示了一回鲜血淋漓的“宁死不降”,令在场者都是大为动容。对这位死者,即使曾存轻视,自此以后,却也必将刮目相看。
此时唯有江冽尘一人幸灾乐祸,这还不算,有心来火上浇油。站在李亦杰身后,冷笑道:“李盟主,先不忙哭。如今是你师父自行求死,可算不得你做过选择。既是如此,依着本座之意,你只剩下了一条路。你师父牺牲生命,却也无法改变。这就给我杀了南宫雪,她是害死你师父的凶手,你不怨她么”
李亦杰双目血红,自孟安英身侧站起,蹭蹭直蹿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由内而外烧成灰烬。极致愤怒的神情,不亚于运使“天魔裂体大法”之效。一字字不似由牙缝间挤出,倒像心口一滴滴洒下的血珠,咬牙切齿,声泪俱下,道:“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我竟能恨一个人到了恨你这般从小我父母早逝,是师父含辛茹苦,将我抚养长大,对我来说,就有如亲生父亲般敬重。而你,为了一点全然不成理由的借口,对我苦苦追逼,累及华山全派你双手染满了无辜者的鲜血,难道在你独处之时,你听不到亡魂的哀歌,听不到怨灵的哭诉你我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本质却还是因为立场相异,我是正,你是邪,彼此注定难以相容,非要至死方休我很清楚,在某些方面,你我甚至很相似,都是无比较真之人。不跟你彻底做个了断,你就不会甘心,直到害死我身边所有至亲至爱我李亦杰虽然无能,终究也是个男人,我要保护我所珍视的一切今日在这华山绝顶,就让一切的一切,都来做个结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武林的安宁,我不会再对你容让,更不会再退缩。即使送掉性命,也定要封住你无穷无尽的野心,和那无止无休的滔天罪业动手吧”
两人同时提起手中长剑,似是真由心灵默契,连每次一举手、一投足的频率都是一般无二。终于,两柄长剑合在了一处,异口同声,叫道:“双剑合璧,威力无边择被广厦,普度苍生”
话音一落,奇迹果真出现。只见那两柄剑身陡然间牢牢相吸,同时放出一股极其明亮耀眼的光芒来,同云层间惨淡射下的阳光相较,竟也隐有胜之。两人互望一眼,点了点头,齐齐一声清啸,向江冽尘面前跃去,长剑向他当头直砍。
江冽尘随手封挡,不料却低估了此招威力,惊异下猛一错步,侧身闪避,掌心间运起内力,再次劈向长剑。暗道:“同样的招式、武器,想必也有命门所在不过是招式唬人,只等给我找了出来,你们两个,一般的要束手待毙。哼,着实愚蠢,明知必死,却仍要同我相抗”
这一掌击出,运上了五分内力,满拟能立时将对方击溃。不料李亦杰二人双剑合璧,威力竟是空前强大,再度将他招式反击了回来,同时另有几分未泄劲道,直向面门侵入。
江冽尘冷哼一声,方才惊愕之下,竟给这古怪玩意儿逼得当众后退一步,堪称奇耻大辱,这一次绝难容忍重蹈覆辙。手掌垂到半途,再度运功,已使上了七成力道,提指来夹剑锋。这在他而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挫败。
但长剑就像是成心同他较上了劲,“嗖”的声笔直透入,若是强行拿捏,连手指也要切了下来,单是剑身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就先迫得他不得不放手。此时再想抽身后退,却已晚了,“嗤”的一声,剑刃尚未及体,所带出的剑气倒先将长袍割开一道极长口子。
众人见状,先是惊愕失语,随后简直有如沸腾,欢呼声、鼓劲声响成一片。就此看来,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煞圣君也不是全然无望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