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番苦口婆心,却丝毫未能打动儿子。玄霜抬手“啪”的一拍,总算已控制过力道,但仍使龙椅靠手上的金漆现出一条裂纹,向四周扩散,显得极为不祥。冷声道:“够了,你是安心向我倒苦水来着你不是我,怎能将你的感受强加在我身上至于我适合什么,又不适合什么,也不能由你妄加评判。到底好与不好,还要等我亲身体验过了才知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般,无心称帝,宁可寄情山水,乃至终生碌碌无为便罢”
玄霜外貌上的转变本已与一年前大相径庭,如今他这一番话,却令顺治深感同这孩子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话音苦涩的道:“朕不知道,你这一年究竟都经历过什么。以前的你待人有礼,人人盛赞”玄霜打断道:“但你现在也该知道,那一切都不过是一种假象而已。沉溺过去之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顺治自顾自道:“在朕的所有儿子中,你无疑是最聪明的一个。朕从前最赏识的是你,时至今日”顿了一顿,道:“也不例外。”
玄霜一声冷笑,仿佛此时才真正听清顺治言语,大笑道:“以前是我为讨您欢心,处处装来给你看的,你欣赏的那个人,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由我假扮,你心里的那个完美阿哥。至于现在的我,一言一行,才真正表示我本人观点。像这样一个目无尊长,是非不分之人,该是那些封建老夫子最为厌烦的吧又有谁会欣赏曾经我百般讨好你,是为了在你面前尽量争取表现,好让你立我为储。既然事实俱在,你又已明确表态,我可就不愿再假惺惺费那番力气了。何况魔教的副教主,若是一开口仍然彬彬有礼,可连我自己也嫌太假。其实你又何必找我回来明知我既已舍弃宫中身份,就再无任何顾忌,不会给你半分好脸色看。尽是些含沙射影,冷嘲热讽,你强要听来,岂非给自己找气受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岂不是好又或是宫中余人都对你毕恭毕敬,你觉着日子太好过了,有意来找些新鲜”
顺治却也不恼,道:“你用词尖刻,朕就只当忠言逆耳了便是。相比之下,朕宁可面对真实的你,也不想同戴着面具的乖孩子周旋。毕竟你的回答,都是出于自身的想法。那些表面恭敬的权臣,朕一个也不相信。至少朕知道,你再如何热衷皇位,却也不会对朕有丝毫坏心。那些个年纪稍大些的阿哥,只会处处揣摩朕的口风,同时拣着几句话,便做托词,值得他去兴风作浪了。因此值得我信任的,只有你一个而已。那么现在,朕是否可以与你平等的谈谈”
顺治苦涩一笑,道:“如果朕说是求助,你信不信”玄霜微微一怔,盘算着自己暗地里结识的一众党羽,再推及暗中蛰伏的多股势力,究竟是哪一方如此沉不住气,打算先一步下手又是谁如此无能,先就给皇帝瞧破了身子也不由更坐正了些,故作轻松,道:“堂堂一国之君,却求我什么啊难道是让我帮你捉一只蟋蟀”
顺治四顾殿内无人,又缓步走到距大门最远之处,压低声音,道:“最近宫里不大太平,有人在暗中练军,图谋政变。其实她的拉帮结党,可说早已开始,朕虽有察觉,不过故意不说罢了,只希望她能良心发现,迷途知返。不过近日,看来她的势力已然成熟不少,逐渐就将从暗处脱出,摊到明面上叫板了。朕别的不怕,就担心宫廷之变,影响极大,必将祸及百姓。战乱一起,不知多少无辜者又将多经灾劫”
玄霜皱眉道:“既然你知道他在酝酿着什么,那就在他未及行动前,先一步将他办了啊看他再如何作乱”听得方才所言,脑中却已渐渐勾勒出一个人的影像来。
顺治道:“太晚了,朕事事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稍有动作,也将打草惊蛇。那人在宫中势力更胜于我,假如贸然动手,逼得她走投无路,必将孤注一掷。因此朕现在是全然处于被动地位,明知她对朕,一开始就没安着好心,朕却仍是对她一再包容,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能做得到翻脸无情,朕却依然有所顾忌。现在只希望,如果真有那样一天,你能站在朕这一边。哪怕政变后的结果,很可能对你有利。”
玄霜脑中观念先入为主,倒没想过顺治可会指桑骂槐,称他是与叛乱者同党。头一个反应便先问道:“既然同我自身有利,你又有什么把握,以为能说服我帮你”
顺治不假思索,道:“因为朕了解你,朕知道你不喜欢命运由人摆布。你宁愿依照自身原则,且去闯上一闯,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是甘愿。对不对朕抱歉的只是,将你卷入了这场是非之中。”
玄霜冷笑道:“了解我你凭什么说了解我从前的我,不过是一个不存在的假象。现在的我,你又了解多少就敢下这么大的赌注如果我选择站到敌方阵营呢你岂非满盘皆输”他心想顺治对此所知详尽,绝不会毫无防备,之所以故意发问,也不过是想多套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