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夜深千帐灯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抱着膝盖,夏江城靠着墙,半合着眼睛。由于潮湿身下铺垫的稻草散发出腐烂发霉的味道。青苔,霉菌爬满了半个墙壁,让人一大口吸气就忍不住反胃。他却呆的心安理得,表情闲适,全然没有半点儿阶下之囚的垂头丧气。

    皮底儿的靴子踩在石质的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由远及近,接着是大串的钥匙相互碰撞发出的金属声响。牢门“哗啦”一声被打开,狱卒用带着西羌味道的汉话生硬道:“你,出来。”

    站起身来抖抖压的有些皱的衣摆,夏江城一言不发随着来人走出了地牢。户外的阳光对于习惯昏暗光线的他来说,此刻显得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抵挡那暂时令他有些失明的强烈光线。

    好大的排场。空旷的院子中,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披坚执锐的侍卫,当中围出一片空场。空场外坐北朝南,放了两把雕花的太师椅,拓拔熹,拓拔明两兄弟穿了裘皮大氅坐在那里。

    这是干什么观刑么好笑的摇摇头,想不到自己原本一个籍籍无名的人竟然有杀身成仁的一天。说不定会象民族英雄一样青史留名吧

    “你不是笑我西羌无人吗近日就让你正大光明的跟我西羌武士比斗一场。”拓拔熹的声音仍旧带着怒气,想来一天多的时间他仍旧没有消气。

    原来不是杀头,而是比武。正大光明夏江城自嘲的想,正大光明的话,会封了他的内力让他以一敌二抬头看见那两个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侍卫怨毒的眼光。苦笑一声,拓拔熹啊拓拔熹,你这算不算是借刀杀人

    “熹”拓拔明看见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眉头,拓拔熹和这个人只间的源远他最清楚不过,了解熹的性格,拓拔明深怕他因一时冲动,而做下无可挽回的事情。

    扬起一只手,指住正待开口的拓拔明,拓拔熹的眼光一颗也不曾离开过夏江城。在地牢里关了一天一夜,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单薄的衣裳的下摆被西风吹得翻卷不已,一见到这人这个样子他就开始心疼了。可是在看到那人挂在唇边那缕寓意不明的微笑时,本来冷却的怒火又翻腾开来。顶着朝野上的巨大压力将他留在府中,嘘寒问暖。怕他会闷,陪他喝茶,陪他出游。扪心自问除了眼前这人谁曾拥有过他这么多的温柔可他呢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大宣。是啊,也许爱上敌人的自己在他的眼里的确很好笑吧

    “明,你不必说了,今日比武生死不论,若是他赢了便留他一命,输了,自当是他为小看我西羌男儿付出的代价。”

    “熹”拓拔明大惊失色,看来这是要不死不休了,可是看那个人胜算实在微乎其微:“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啊”

    “后悔”拓拔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若说这个,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遇见这个人”

    “勇士们让本王看看是这个大宣朝的武探花厉害,还是我西羌勇士厉害”

    真是当局者迷啊熹,聪明如你,怎么会不明白爱之深,恨之切的道理。今日这个汉人若是平安无事还好。若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你会后悔莫及啊。知道这场比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拓拔明心念急转,盘算如何才能在不激怒拓拔熹的情况下安全的救下这个人。

    活动了一下被捆得血脉有些不畅的手腕,夏江城绷紧神经紧盯着眼前这两个人。说实话,那晚之所以能够偷袭得手,全仗着对方毫无防备。眼下莫说自己眼下的情况还不及正常状态的百分之五十,就是在最佳状态下也很难能赢得过两个训练有素的侍卫。他不是神啊

    “唔”分神之际,冷不防腹部已经挨了重重的一拳。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的胃,受到这样大力的击打,猛烈的痉挛抽搐起来。夏江城痛得眼前发花,捂住腹部弯下了腰。幸好没有用武器,否则这一拳要是换成一刀,自己恐怕已经被开膛破肚了吧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那拳脚如同雨点儿一样劈头盖脸的落到了身上。

    方才受了一记重击的夏江城立刻被打倒在地。幸好他还记得及时防护住头部和腹部等重要器官。

    拳脚夹带着些微的内力落到身上,幸好这两个侍卫没什么内功修为,不然自己现在恐怕早已经被打死了吧看来先前想错了,这种慢性惩罚比一刀之刑来得残忍多了。口中一股腥甜的味道满溢出来。看来是有内脏破裂了,勉强咽下一口血夏江城郁闷的想。那两个侍卫先前因他的缘故险些丢了性命,后又当着众人的面被他侮辱,心中对这人恨之入骨,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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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脚分毫不曾留情。他们奉命看守夏江城,向来只觉得这个汉人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没想到那人受了他们的毒打竟然护了头一声不吭,心下都有些惊异。西羌最是看重英雄好汉,这两个侍卫也不由得对他生出点儿敬佩之心来。加之这人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象沙包一样任他们殴打,两人也觉得没趣起来。

    因着拓拔熹有言在先,这场比斗是不死不休的。这两个侍卫原本为了出一口恶气,一开始并没有照着要害下手,否则再怎么不济,夏江城也早就死在他们手下了。现在两人不愿再让他多受折磨,对视一眼打定主意要给他个痛快。力道便越发的狠了,并且专挑头胸等致命的部位下手。

    夏江城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好像都搅成了一团。眼前已经渐渐发黑了。原本牢牢护住要害的四肢没了力气,松懈下来。来不及咽下,那涌到口里的血便一口接一口的顺着嘴角喷了出来。

    拓拔明本打算看着时候差不多出声为他求情的。谁料这人如此倔强竟然咬紧牙关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直到见伏在地上呕血拓拔明才心知不好,再不阻止,恐怕他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住手”就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拓拔熹已经抢先出声阻止,他的手用力的抓着太师椅的扶手,几乎可以看见绷得紧紧的皮肤下那白色的骨头。比铁还要硬三分的木质扶手被他生生抓出五道深痕,还可以隐隐看到木纹间残留的血迹。

    你这又是何苦拓拔明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

    其实早在夏江城被打倒在地的时候,拓拔熹心中就不可抑制的痛起来。落在瘦弱身体上的一拳一脚也仿佛打在了他的身上,撕心裂肺的痛。

    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我就放了你。一开始他在心中暗暗对那个人说。

    你若认个错,我便放了你。他再次对自己说。

    你若叫声痛也可以

    你若求助的看我一眼都行,哪怕只是看我一眼,我都会立刻喊停手抓握在扶手上,拓拔熹在心中呐喊。岂料那人莫说是出声求饶,从头至尾竟然是连头也不曾抬起来过。直到看他没了意识般,伏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呕着血,那鲜红的血将黄色的沙地染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深褐。心,撕裂了一样,身体先于思想行动。在他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飞奔到他身边,将那副瘦弱的身躯牢牢的锁进了怀里。

    那没有被衣衫遮挡住的雪白肌肤上是连成一片的青紫淤青痕迹。在脑后系成马尾的发,早就散落开来,混着额前滴下的冷汗,还有口角用处的鲜血一缕一缕横七竖八的贴在脸上。原本俊美无双的容颜现在沾了泥土的污垢,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断绝。

    站在院中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自家王爷刚才还怒不可遏,现在却珍而重之抱着那个汉人一脸的痛彻心扉。

    长叹一声,拓拔明挥手斥退侍卫,走上前去:“熹,我先带他去疗伤,这样下去,他活不成的。”

    拓拔熹本还紧紧搂着怀中的人不肯撒手,听到拓拔明那句“活不成”身体颤了一颤,双臂的力道渐渐松开,任他将人从自己怀中接了过去。

    拓拔明将夏江城接了过来,伸手探了一下脉,心中悚然一惊。原来这人早就受了内伤,只是先前一直隐忍,知道快失去意识才忍不住吐了出来。看来他的伤势比自己想象的重多了。一心要救人,来不及顾及拓拔熹,他抱紧了人,脚下一点,向内室奔去。

    拓拔熹失了魂一般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自幼年便在宫廷中厮杀,年岁稍长更是只身去了宣国,即使未及弱冠之年,拓拔熹也早就见惯了风雨。虽然有表兄帮助,但大部分的时候他还是象孤狼一样独自拼杀。这个人,这个唯一不记得失全心帮助过自己的人可以说是夜空中的明月,没有他自己也许就坚持不到现在。

    他的笑容好像无意洒落在河沙里的碎金,稀少但温暖,常常引得自己迷失在那明丽的笑容里,而那人却毫不自知。也曾亲密的围坐在火炉前,喝一杯香醇的奶茶,也曾迎着吹面的西风在荒原上纵马那些美好的记忆仿佛梦一样,被方才惨烈的场景击得片片粉碎。

    西风在院中呜咽的盘旋吹过,发出细微的悲鸣,裹在毛皮大氅里的拓拔熹突然觉得自小就习惯了的西风竟然如此凛冽刺骨。蹲下身,他将左手手掌贴在粗糙的沙土地上,那一滩深褐还带着微微潮湿的感觉。一道透明的水痕顺着牢牢捂住脸的右手无声无息的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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