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燕思空是被人抬出太和殿的,昭武帝派于吉亲自送他,燕思空第一次坐上了大内的轿撵。
到了燕府,于吉用绢帕捂着鼻子,皱眉看着那简陋的门楣,小内监忙上去敲了敲门。
半晌,门扉从内打开,一个魁梧的汉子探出半边身体,面庞丑怪狰狞,把一群内监吓得哇哇直叫。
于吉指着阿力:“你、你是何人这里可是燕大人的府邸”
阿力愣愣地点了点头,又探头去看马车。
“哎呀,燕大人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还找了个这样的”于吉轻咳一声,“啧,你家公子醉了,圣上亲派我来送他回府。”
阿力再次点了点,不知所措。
“跪下谢恩啊。”于吉高声道。
阿力忙跪了下来。
于吉招了招手,几个小内监把醉醺醺地燕思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往府中送去。
于吉一路跟着走了进去,看着四周的陈设,频频蹙眉,阿力跟在不远处,不停地瞄向燕思空,他从不曾与这么多陌生人独处,很是紧张。
小内监们把燕思空送进了卧室,还很体贴地为他更衣和简单洗漱,于吉站在门外,瞥了阿力一眼:“你可是哑子”
阿力点点头。
“这府上就你一个仆役”
阿力再次的点点头。
“这燕大人啊,竟真的如此清贫,我大晟有这般廉洁奉公的臣子,实在令人欣慰,可他日万阳公主下嫁,总不能住这样的破地方。”于吉斜了阿力一眼,他自然知道皇帝让他跟来是为了什么,否则区区这等小事,何须劳烦他堂堂提督太监,“你家公子现在是准驸马了,陛下很快就会赐予新的住处和仆役,你既是旧仆,自然也会鸡犬升天。但这驸马爷啊,不是那么好当的,寻常人家是夫为妻纲,也不是说公主下嫁,就要颠倒伦常,但你心里得揣个明白,从今往后,你不止一个主子,把公主侍奉好了,你家公子方能享几世荣华,懂吗”
阿力用力地点头。
于吉走后,燕思空才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他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都走了”
阿力将燕思空扶了起来,给他递上一晚解酒茶,他咕嘟咕嘟喝了好久口,嗓子才稍稍舒服了一些,他靠着软垫半坐,有气无力地看着阿力:“阿力,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此事已成定局。”
阿力想了想,比划道:你想娶公主吗
燕思空眼圈浮肿,满面潮红,头发也乱糟糟的,全无平日的意气风发,反而如丧家犬般颓败,哪里像是刚刚成为准驸马的人,他失神地喃喃道:“我想不想娶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娶她。”
阿力沉默了一下,又比划道:公主也挺可怜的。
“她身为帝王之女,这是她的命。”
阿力又问起封野。
燕思空摇摇头:“他很快会来找我的,你回去休息吧,我自有办法。”
阿力只得站起来,躬了躬身,退下了。
燕思空瞪着空洞的眼睛,盯着墙壁看了很久,才扛不住醉意,倒在了床上。
他缓缓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见着封野站在床头,高大的身体遮住了微弱的烛火,陷入阴影之中的他的脸显得分外阴冷。
燕思空叹了一口气:“你来了,我在等你。”
“你是何时知道的。”封野寒声问道。
“回京之后。”
“休要骗我”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巧妙地将时间的问题避开了:“你当时正因葛钟之事对我失去信任,我们好不容易和好,我开不了口。”
“你开不了口”封野咬牙道,“你到底还有多少开不了口的事”
“即便我开口了,又能如何。”燕思空轻声道。
“若我早知道,便可以阻止”封野一步上前,揪起了燕思空的衣襟,满脸盛怒,“你根本就不想告诉我,不敢告诉我,怕我阻止你当驸马爷,是不是”
燕思空颤声道:“我无意当什么驸马爷,但这是老师为我向陛下求得亲。”
“而你甘之如饴”封野狠狠将燕思空摔在了床上。
“我难道能抗旨吗我已二十四岁,早晚要成亲的。”燕思空喊道,“你早晚也要成亲的”
“为什么偏偏是万阳”封野欺身按住了燕思空的肩膀,“别的女人我都可以忍,为什么偏偏是万阳,为什么偏偏是我的表妹”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燕思空一双明亮的眼
眸直勾勾地逼视着封野,“亦不是你能决定的。”
“你若早些告诉我,我本可以”
“你可以做什么你可以胁迫皇帝改变主意,把万阳嫁于世家大族,让靖远王的权震天下,受主猜忌吗”
“那又如何”封野怒喝道,“没有我爹,三十年前他皇位不保,没有我爹,三十年后他江山不保,我还不能决定我的表妹嫁给谁”
燕思空大惊失色,酒全都吓醒了,他厉声道:“你疯了喝了酒就什么话都敢说,你疯了吗”
封野满脸狂傲与狰狞:“怎么,你现在才知道害怕他陈家的天下是我们封家守住的,我若”
燕思空一把捂住了封野的嘴:“别再说了”
封野一把甩开燕思空的手,力气之大,直接将燕思空甩倒了在了床上。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脑中一团纷乱,他哑声道:“封野,别闹了,此事已成定局。”口气已是哀求,他害怕封野那目空一切的狂妄,尤其是封野刚才说的话。
“是啊,此事已成定局,若非你一直隐瞒我,原本我可以阻止的。”封野双目赤红,居高临下地看着燕思空,“你就要娶我的表妹了,你可想过我该怎么办你可想过哪怕一瞬。”
“我想的最多的便是你。”燕思空哑声道,“我本打算,本打算待葛钟之事过去了,寻个时机告诉你,我没想到赐婚之事这么快”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
“我想告诉你的,我今天就想告诉你。”燕思空捂住了眼睛,疲倦地说,“封野,其实这一天早晚会来。”
“对,但那个女人不该是夕儿。你叫我如何面对姑母,若她知道,她的女婿早在我塌上承huan,身心的每一寸,都有我封野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