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汶走过大街,穿过那条幽深阴暗的巷道,走进雁翼的寝室。雁翼斜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仿佛在有滋有味地听着磁带。只是可恶的电压时强时弱,无情地扼杀着歌星们优美圆润的嗓音。

    “真没情趣,还听这破磁带,不要把心情搞呆了。来,给我伴奏,我们来整个珠璧联合。”小汶把吉它提过来塞进雁翼的怀里。然后他就仿照歌唱祖国的旋律声嘶力竭地吼着:“姑娘就像猪儿一样,小伙子就像那杀猪匠”他极其夸张地摇头晃脑,手在不断地打着拍子,脚也在不停地抖动,仿佛酝酿着进入情感高潮。

    “小汶,不要糟踏神圣的革命歌曲。在文化大革命时,你可能就要掉脑袋了。这是犯罪你知道吗”这时,隔壁的秋生听到了小汶的声音,便信步踱过来。

    “好了,不唱了,搅了人的好心情,这才是犯罪秋生,你简直太烦了。”

    “还是摆一下爱情故事,爱情专家,你是用什么办法把那小女生搞定的,现在进展如何。”秋生对这类话题总是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我小汶是上帝派来的,是专门来拯救她们灵魂的。”小汶高瞻远瞩大言不惭地开了个头,就慢条斯理地谈起与那女孩的故事。

    女孩叫英子,是个高中生,有着漂亮清纯的脸蛋,风摆杨柳般的身材,音色优美的歌喉。那次学校举办联欢晚会,英子上台声情并茂地演唱了一首涛声依旧,赚足了不少掌声。那时这个歌名对于小汶他们来说都几多陌生。从那以后,小汶就像个无头苍蝇盯上了她,不久两人就像模像样地谈起了恋爱。对于英子来说,小汶虽然其貌不扬还有些小坏小坏的,但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况且小汶的老头老妈是双职工,家庭条件相当不错,小汶还有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令人眼热的了。那段时间,正是小汶的感情空档时期,刚与一个女生挥手道别,英子便风姿绰约地走来了。而那段时间,正是英子讨厌读书特别厉害的日子,迫切需要一种感情生活来弥补,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雁翼他别无选择;长着一副平庸的相貌,他也是别无选择;录到农校读书,他还是别无选择;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分到农推站,他更是别无选择。当打起背包来到位于厕所旯旮的农推站时,雁翼有点像皇妃被打入冷宫的感觉。想到好多同学都分到县直机关工作,有个优越的环境和有份体面的工作,他便感觉命运真的不公平工作起来没油没盐没滋没味真没劲头真没感觉。

    假若要将工作的人分为三六九等,那么雁翼敢肯定农技人员绝对是末等。如果家庭好成绩好你肯定不会读农校,如果关系硬有背景你毕业后肯定不会分在农口即使分在农口也会尽快调离农口。农推站无职无权,哪个屁二哥找你。天天与手捏锄头把的农民打交道有什么前途。由于常年在乡下转悠,以至于本身就非常具体惨淡的脸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惨不忍睹,所以当时有句顺口溜:远看像要饭的,近看像烧炭的,一问才知是农推站的。

    堂而皇之地讲,农推站属于第一生产力的范畴,主要从事农技推广,其实除了在季节上卖点水稻、玉米、小麦、油菜良种外,平常就是办示范点和分片包干负责技术指导。工作“那是相当的轻松”。所以他们下乡主要是划拳喝酒,或者钓鱼打牌,或者没事时便在乡下晃悠,看看那些晾晒在院坝头的花衣服,像狼一样的眼睛贪婪地瞅瞅那些清纯动人的村姑,或者在拥挤的乡场上用身体顺便接触女性的敏感部位打打“牙祭”,日子也算过得有波有澜有滋有味的。

    其实,雁翼知道他们空有一些理论知识,那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在实践面前更是不堪一击。记得有次下乡,农民问他地老虎如何防治,这下他傻眼了,扶了扶眼镜,抠了抠头皮,然后摊了摊双手,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地老虎的防治方法很多,书上都有,我回去查一查,再帮你们讲”背后传来人们内容丰富的笑声。

    参加工作不久,雁翼便露了一手。由于农推站卖种子有点手续费,镇政府经过研究后决定:农技人员每月只发70的工资,所差部份由单位自行解决。随后,每个人都收到了这份红头文件。当时,有人愁眉不展,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慷慨激昂,有人大发雷霆,有人沉默不语,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只有雁翼年少轻狂血气方刚大义凛然,提笔便在文件上批示:“此文件本人不能接受,奉还。”然后张牙舞爪地签上自己的大名。于是“烦死人”便把那些文件全部收起来,把雁翼的那份“批示文件”放在最上面,还给镇政府办公室。最后的情况雁翼当然不得而知,也不知道是否引起了什么轩然大波,反正大家还是安安生生地领着全工资。

    秋生知道这事后,便劝雁翼今后凡事三思而行,不要锋芒太露冲撞领导,免得为自己招惹麻烦。想起这些,雁翼便感觉自己确实有些鲁莽。

    农村有句俗话:骑马没有撞到亲家,骑牛却遇到了亲家。“批示事件”发生不久,雁翼又闯了一回祸。

    秋种开始了,雁翼被安排到扁担管理区创办油菜移栽示范点,这是全县秋种现场会的一个参观点。工作实行两线运行,即由乡村干部负责组织农户实施,农技人员负责技术指导,这已是惯例了。第一天开群众会,乡村领导讲了形势与任务之类的套话后,雁翼脚杆打闪有惊无险地讲解了技术要领,无非是窝距行距的规格,无非是移栽时施点硼肥,无非是淋点定根粪,等等。他想,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整了若干年的庄稼汉哪个不清楚,显然用不着多讲。自以为技术方面的任务完成了,第二天雁翼便溜到外县找同学玩去了,然后就联系不上了。其间,镇党委黄书记来检查过几次,都没有看到雁翼的身影,不禁勃然大怒。

    在全镇干部职工会上,黄书记大声武气语气铿锵有力:“农推站那个雁翼简直不像话,无组织无纪律,办点不在点上,跑到外县去耍。经过党委会研究,扣他一个月的工资。他是一个名人呢,敢当面顶撞站长,还敢在政府的文件上写评语,真是了不得了。我还听说他是个人才,会写点东西,想调什么县直机关,那我就在这里宣布了,哪个单位调都可以,镇里是不签字的,要烂,就烂在这里我就不信,你有大雁一般的翅膀,你就要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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