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ct室出来后,我内心里稍许轻松了一些。我给欧阳发了条信息,告诉他,我已经检查完了,在等着拿片子。

    信息发出后,我决定到外面院子里去走走。

    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就一直感到特别压抑,我想看看蔚蓝的天,看看碧绿的草,甚至,我也开始怀念起办公室门前的那只“可恶”的鸣蝉了。

    你说,它怎么就“可恶”了呢它就是在那里快乐地歌唱而已。你再瞧瞧这里吧这里才是真正的“可恶”呢这铁桶一样的房子,冰冷的机器,沉闷的气氛。

    那只鸣蝉是多么可爱啊它在那棵美丽的榆树上,那么性感地趴在那里,那么悠扬婉转地鸣叫,它现在还在那里鸣叫吗

    我快步来到院子,看着满院的花草和参天的雪松,我吐出一大口闷气,内心有一种缓释的感觉。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我得去取片室取片了。

    我忐忑不安地走向取片室,一位女医师正在里面忙碌,我报上自己的名字。她很随意地看了我一眼后,就开始查看手头的一本登记册了。很快,她把手伸进桌子下的一个抽屉里,精准地找到一个塑料袋,她只稍作迟疑,就打开了袋口,从里面把一张黑色的胶片抽了出来。女医师举着胶片对着灯光看了一会儿,我注意到她的眉头在渐渐凝结。

    大约一分钟后,女医师抬起头来,冲着我问道,你是郑寒笙家属

    不是,我是郑寒笙本人。

    我很纳闷,她为何要说我是郑寒笙家属呢

    她很奇怪地瞅了我一眼,又低头去瞅了一眼片子。

    那你就是患者本人了

    我心头一震,“嗯”了一声。

    她再次望着了我。

    那你一个人来的

    这一次,我开口说话了。

    是的。怎么呢

    你还是要你家属来取片吧,我们还有些事情同她交代。

    天啊她称呼我患者,还要我的家属来取片。我是患者我已经是病人了我的内心支柱完全坍塌了。是的,再不会有什么需要质疑的东西了。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她的说话方式,以及她话语之中所暗含的意味。你说,这还用说吗不都已经确定无疑地告知我了吗

    我晕眩得厉害,赶紧用双手使劲扶住窗台,我得让自己站住,我的额头沁出了汗水,我的思维也完全停顿了,我想的脸色一定苍白如纸了。

    你还是回去吧,叫你家属来取。

    她一定是看着我说的,一定是看着可怜的我说的,但我却已无力看她了。

    我趴在窗口,绵软的双脚似无力承重一般。

    排在后面的人开始催促我了。女医师已不再理睬我了,她开始同我后面的一个人说话。我突然就对她生出了一种憎恨,她居然这样漠视一个垂死的人。我恨恨地盯了她一眼后,带着傻瓜一样的表情退缩到窗口一边。这一刻,我仿佛觉得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在看着我,他们一定是用那种可怜别人的目光看着我。尽管我没有看他们,但我就知道,一定会那样子的。我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啊他们一定是在同情我这样一个可怜的人的。因为放着是我,我也会那样子的。

    我快站立不住了,我的天地已经坍塌。我用昏花的眼注意到走道不远的地方有一张条椅,条椅中间还有一个空位,坐在两边的人大概也在等着取片吧。我摇晃着过去,像一个被干晒着的鱼一样凉在了上面。

    走道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在叽叽喳喳地来回跑动,她把一只指头吮在嘴里,似乎有点害羞地磨叽到我旁边。她在我的座位边绕了几遭后突然地凑近我问道,叔叔,你怎么了呢

    是的,我怎么了呢我真就是一个癌症患者了吗我即将被这个世界抛弃而要向它告别了吗

    小女孩把指头从嘴里拿出来,两手往胸前垂下后交叉,一双大大的眼睛在我面前煽动。

    我无力回答,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你说,我能怎样回答呢

    站在远处的小女孩母亲跑过来,她大概被我的样子吓着了,一边拽着孩子,一边不停地向我道歉。我嘴巴里发不出声,只能努力地在嘴角边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刚刚还坐在我旁边的几个人也立即起身离开了。我闭上了眼睛,用食指使劲地按着前额来阻止自己的思绪的漂浮。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了。电话是欧阳打过来的,他大概是见我这么久都没有把检查结果反馈给他,就打电话过来询问了。我开不了口,因为我知道,我现在说话一定是带着哭腔的,我不想以这个样子面对他。我就这样握着手机,听他在那边焦急地询问。

    不知道多少遍之后,我才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在取片室走道的条椅上躺着呢。

    欧阳赶紧问道,怎么你还没有拿到片子吗

    我的眼泪下来了,又不说话了,沉默着了。

    他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地说,寒笙,你就在那等着,我马上过来。

    他一说完这句,我的手机里就传来了“嘟嘟”的蜂鸣声。

    我那只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一直垂到胸前摊开。

    不多一会儿,欧阳就赶到了。他问我,寒笙,你的片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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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力地指了指取片室的窗口。他立即快步走向窗口。

    他似乎认识那个同取片室的女医师,他同她耳语了几句,女医师就把片子递给他了。欧阳拿着胶片对着灯光反复地看着,有时,他还会把片子倒过来,女医师也在一旁不停地用手比划,不时地小声对他说着什么。

    终于,欧阳拿着片子走到了我面前。我注意到了,那个女医师一直在窗口偷偷地观察着我。

    还好呢。寒笙,我刚才看过片子了,没有太大的问题呢,只是一个小的肿瘤而已。

    欧阳说这些话的样子简直太勉强了,勉强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实话实说吧,你没有必要隐瞒我了。

    我的声音似乎正常了些,经过了昨天和今天的这么多事情后,我似乎可以经受得更多了。

    欧阳反倒尴尬起来,他一只手拿着片子,一只手抠着自己的脑袋。

    嗯,是,好。这个。寒笙,你确实要重视一下你身体的问题了,从片子上看,你的肾脏上有一个六厘米左右的肿瘤,你必须得马上接受手术,你要有思想准备。

    肿瘤是恶性的吗我的身子稍稍坐直了点。

    根据我的观察判断,情况不是太妙,应该是恶性的。欧阳在回答我问题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快正常了,他的角色迅速转换成了一名职业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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