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站在我旁边的若云也听见了钟秀和年轻医师的对话。是的,她在哭泣,是那种极端痛苦地强忍着悲鸣而胸腔又不听使唤的抽泣。我本应该去安慰她的,可我已无力也不愿意再睁开眼睛。算了吧,由她去哭泣吧,她爱怎么哭就怎么哭吧,把所有的悲伤都从内心深处宣泄出来,让她的灵魂更加空旷一些。

    现在,我早上想象出来的所有美好就如同六月里放在太阳底下的一块冰一样被瞬间融化蒸发了。难道我又位于生与死的边缘了吗人啊对于生命的留恋,只有在死亡临近时才会出现。

    一阵杂乱的脚步进入了房间,一个尖细但还算是人类的声音从远处渐渐向我靠近,你说的是患者的肝部区域吗

    这个声音最终停留在我的旁边,我分辨不出这问话声到底是男声还是女声,是年轻还是年长。不过,管它呢这还与我有什么关系吗我还有必要去弄清楚这种声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是的,就是这块区域。一个女声回答,这声音应该是来自那位年轻的女实习生。

    我感到右腹部上方落下了一坨粘糊糊的东西,然后是一个光滑的硬物开始慢慢移动,这一定是那个饭勺一样的探头在我身体上继续滑动了。我仍然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我也确实是没有力气睁开。在人的一生中,大概很少有人经历过这种生与死的巨大落差吧,它瞬间让你从生命的一头跌入到了生命的尽头。

    b超室一下沉寂下来,只能听见那台b超机发出“嘟嘟嘟”的蜂鸣,这种显得格外刺耳的声音,让我承受着窒息般的煎熬。

    我闭眼睛,想象着那只局办公楼前榆树上的鸣蝉还在那里继续它快乐的欢叫吗

    终于,那尖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们看见了吗胆囊中的这个黑色东西其实是颗结石。

    一颗结石我脑袋之中似乎有一束耀眼的礼花在黑色的夜空中炸开,那礼花绽放得如此璀璨炫目,它照亮了我脑海的满片阴霾,我猛地睁开眼睛,一个戴着眼镜的清瘦老头正在专注地看着那边的彩色屏幕。

    老头的声音是如此的悦耳,就像一只美丽的鹦鹉在快乐地欢唱。我敢说,这应该是我有生以来听见的最优美的男声了。是谁在说那个王沁言的声音很好听了呢王沁言的声音怎么能与这位老人家的声音相比呢是的,老人家,您能用您如此动听的嗓音再重复一下您刚才说过那句的话吗我的思绪如翻江倒海一般在脑海里激荡跳跃。

    似乎是坐得久了,老人转动了一下屁股下的座椅,面对着我,继续用他尖细的声音说道,你将身体再侧过来一点,我再好好给你看看。

    多么亲切的话语啊老人无疑就是一位大师级的高手,我很配合地将身体侧了过来,老人又开始移动探头了。

    你们看这个异物。他用手指点了一下屏幕的一个部位,回头招呼女医师和若云。

    你们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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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运动的,看见没有它在胆囊里滚动,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它是一颗结石。他用左手的食指继续轻点着那片区域。

    多么动听的声音啊我简直惊叹这么一把年纪的一位老人还能发出如此动听的天籁。

    小伙子,你的身体现在没有太大的问题了,回去之后合理饮食,控制体重,适当运动,慢慢你的胆囊结石就会消失的。

    老人低下头,以一种迷人的微笑从眼镜上方着看着我。

    多么可爱的老头啊他居然是那么可爱而调皮地称呼我为小伙子了。

    好,好,好,我记住了。我不住地点着头,您说没有问题了我就回去了啊。

    我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溜到了床下。我这一套潇洒连贯的动作倒是把若云吓了一大跳,她慌忙伸手扶住了我。

    若云嗔怪地说,喂你能不能慢着点儿,看把你激动的。

    她一只胳膊扶着我,一边回过头看着老人,医生,您看他还有别的问题没有

    我看见了若云脸上的激动,那是一种发自内心而无法掩饰的表情。

    其它的都还好吧,你们可以安下心来了。老人已经站了起来,留下那把椅子在他身后缓缓地转动着。

    你还不快走,别耽误了人家的工作。我急切地催促着若云,让她扶着我快点离开。

    我已迫不及待地要逃离这里了,是的,就是要用“逃离”这个词汇,我确实找不出比这个更为准确的词汇了,我恐怕再也无法承受从老人嘴里听到任何关于我身体的不祥消息了,我还更加害怕老人反悔,让我躺到床上去,说再给我看看。

    若云背着双肩背包离开之后给我发了条信息,寒笙,你今天让我重新认识了你,我佩服你的勇气,更加佩服你内心的强大,你是一个内心坚强、思想深邃的人,我等待着你早日归来。

    读着若云的信息,我甜甜地笑了。我知道,在b超室里的时候,我坍塌崩溃的内心很好地被我紧闭的眼睛掩盖了,而留给了若云表面的坚强。

    回到病房以后,我的腹部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坠胀感,就像上面被压上了一块巨石,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异样感觉。我想要进卫生间,便捂着肚子走过去,可是,卫生间的门关着,我敲了一下门,里面传来了年轻女人的声音,欣妍在里面呢,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我只好难受地走回来坐在床上等待,我的膀胱憋鼓胀得越来越难受,裤子也有了湿湿的感觉,我紧夹着双腿,继续煎熬着。终于,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我几乎就在年轻女人抱着小欣妍出来的同时挤进了卫生间。可是,等我急不可耐地掏出那玩意儿想要畅快淋漓尿一把的时候,却只能从那蝉蛹的顶部滴答下来几滴浑浊的液体。

    这应该是拔出尿袋后带来的影响吧,也许过几天后就会好的。我心里琢磨着,努力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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