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個小巷中的草屋。
在那萬年槐樹葉製成的蒲團上坐着一個人。
何謂坐在對面,翹着二郎腿,表情顯得無所謂。
“你不該放他走的。”蒲團上的人開口道。
聲音清冷,但竟然是一女子。
“一個毫無修爲的螻蟻,放他走又如何。”何謂說道。
“你該知道上面多重視這件事。”女子說道。
“有能耐他們自己來抓,我放誰是我自己的事,輪不到他們來議論。”何謂沒趣的搖搖頭。
“那人是西城事件的參與者。”女子強調道。
“青丘狐族的目標又不是他,你們要找的目標也應該是許長安身邊那女子。”
“許長安那邊自會有人去管,但是這人我們必須時刻監控。”女子加重了語氣。
何謂看着女子,眼神中露出遺憾,“你明知道他與妖族無關,他只是一個凌雲宗出來的弟子,你爲什麼還要自欺欺人。”
“你又如何證明他與妖族無關”
“青丘妖王強者跨界而來,冒着被鎮壓的風險也要如此,所謀甚大,這件事每一個參與者都是嫌疑人,這人幾次三番干預我們的任務,又何以置身事外”
女子語氣不容置疑,何謂面色複雜的看着她,“一切都過去了,爲什麼還要緊抓着不放。”
女子沒有答話,何謂只能重重的嘆息一聲。
小屋之中恢復安靜。
“我會抓到他的。”何謂站起身,作勢要往外走。
“你如果不放下,此生無法再踏入金丹。”留下這一句話,何謂輕輕把門帶上。
小屋之中的禪香依舊,燈燭的光點亮了這晦暗的空間,女子白皙的側顏顯露而出,帶着下方那白潔如玉的鎖骨,在半黑半亮之中很是顯眼。
最消得伊人愁。
女子輕輕的搖搖頭,發出一聲嗤笑,不知是對何謂那一句話,還是對自己。
如果可以,她又何曾不想放下。
只是一切難以回頭。
放下還不如當下。
一童子上了龍蒼山。
水妖站在龍蒼山的山頂,下方面對的是這一座流城。
上方還下着雨,從這裏看去,整座流城都被水氣籠罩。
這場雨如此肆虐,自然是因爲他。
水妖心想自己要兩年之內不興暴雨,這次爲什麼不能下個夠。
而站在這座山頂,可以看到遠處的雨水淅淅瀝瀝,而處於中間位置的流城,卻是大雨傾盆而下。
由遠及近,雨水是逐漸變大的。
這不是真正的行雨,水妖心裏清楚,他只是藉助了這須河的地利之變,若是在外邊,憑他築基期巔峯的實力絕對不會做到如此輕易就能大興雨氣。
水妖手一揮,眼前充斥天地間白茫茫的水氣頓時消散,如風拂走塵煙,吹散了流雲。
上方沉重的烏雲被吹開,傾瀉如注的大雨戛然而止。
除了地上的泥濘和樹上草莖花瓣上的晶瑩水珠之外,天地間恢復了清明。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誰不想達到這種境界。
水妖站在山頂的最前邊,這是龍蒼山的龍頭位置,而他站在龍頭之上宛如那頂破蒼天的倚角。
水妖擡頭望天,面色有些唏噓,他卻還不曾達到這種境界。
那須河原先的主人是一位水師,後來在一場大戰中隕落,被他撿了個露佔地爲王。
而藉助水勢之利,加上他自身的天賦,即使是築基期修爲,但是很多金丹期修士不願找他麻煩。
但是一直在一條河中稱大王卻不是他所願。
卻佔雀巢不是他所願,他要的,是真正成爲這須河的主人。
讓那山上修士聞風喪膽。
遠方的流雲被吹開了一些,無風而動,水妖視線望向那邊,一道青光自城牆方向緩緩而來。
這道氣息在出現的瞬間就鎖定住了他,但是卻隱而不動,只是在遠方觀望,沒有立刻出手。
而水妖的目光只是在其身上一略而過,望向城中。
裏面還有好幾道氣息在隱匿。
渡劫尚未開始,卻已經風吹草動,看上去似乎都在針對他。
水妖面露譏諷,心想你們也太着急了些。
只是一想也是,他霸佔了這須河如此多年,自然成爲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更何況他只是幼齡。
水妖的視線下移,望向那蜿蜒的河流。
從城的那頭,穿過龍蒼山山腳,一直到那望不到盡頭的那邊。
俯瞰過去,像是一條真龍在沉睡。
水妖粉嫩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這須河越大,當他成爲其中霸主,這纔會更加威風。
他伸出手,手掌中的漆黑
四周的靈氣全部都朝着這邊匯聚。
遠處的青光微微晃動了一下,終究沒有靠近。
水妖轉頭對着城邊的方向譏諷一笑。
一羣畏手畏腳的懦夫
“昂”
一聲略顯稚嫩但卻威嚴無比的龍吟自龍蒼山山頂響起,無形的聲波朝着四周擴散,連那道青光都被衝得晃動不已。
方青候在空中穩住身形,內心卻忍不住苦笑。
這貨還真打算突破了。
一年輕人出現在方青候腳下,頭也不擡朝上邊問道,“方城主你在上面累不累,不如下來我們一起看戲”
方青候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趕緊給我滾遠點,別逼我不顧你爹情面揍你。”
何謂嘿嘿一笑,沒在說話,只是朝前走近了幾步,在前方河岸的石頭旁坐下。
這裏已經能感受到那愈發濃郁的龍威了。
何謂“唰”的一聲打開手中的摺扇,緩緩搖動,心想如此壯觀的景象居然沒有好茶品味,當真是浪費。
天上的青光飄下,方青候站在何謂身前,眼睛緊緊盯着他,怒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傢伙要渡劫。”
方青候何許人也,金丹期修士加上一城之主的身份自然威嚴。
然而面對方青候的質問,何謂卻是顯得不急不緩。
“方叔,我這纔剛來這不久,你接任這城主之位這麼多年,對於這流城肯定比我瞭解,他要渡劫,你應該早就料到。”何謂說道。
“我自然知道,只是”方青候臉色有些蒼白,“他怎麼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算是當年那條龍的後代,當年那傢伙的血可是灑遍了這處地方,他爲何不敢”何謂問道。
方青候頓時急了,“這會死很多人,難道就沒有辦法制止嗎”
何謂看了一眼山頂處,感受着那股龍威中的決絕毅然,不由得搖搖頭,嘆息一聲道,
“一切晚矣。”
方青候連連後退幾步,面色中的蒼白愈發加重,雙目有些失神。
小城悠然,有山有水有小屋。
白一心從小屋中走出,她手中還帶了把油紙傘,只是外面的雨卻停了。
不知道有多久她沒有從小屋中走出,所以白一心對外界的環境有些失神。
泥濘小巷中積水很多,踩踏在上邊會被濺溼,只是她卻一身黑色勁裝。
白皙到有些瘦弱的面孔上帶着江南女子的婉約,只是一身勁裝與手中那把油紙傘着實不搭,與這副瘦弱纖細的身體也不搭。
白一心朝着巷子出口的方向走去,腳步踏在那溼漉的青石板磚上,不帶起一絲積水。
雖然未曾出去過草屋,但是出口在那她卻記得很清楚,像她來時一樣。
那白色的油紙傘與黑色勁裝突出對比,婉約中帶着一絲清冷。
遠方一聲龍吟傳來,轟轟隆隆,哪怕是在城中也聽的很清楚。
這聲龍吟帶着浩蕩的威嚴,女子黛眉微蹙,心想這也太早了些。
儘管有些出乎意料,但女子依舊走的不慌不忙,小巷子很窄,她的身子卻更加纖細,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
出了巷子,女子在大街上撐開油紙傘。
等下就會下雨的。
白一心心想。
在龍蒼山山頂上,再度出現了一道身影。
“水妖兄弟,你放心渡劫,有老哥我在,今日就算豁出這條性命,也讓他人不得近身”
水鬼臉上的肉瘤越發恐怖,他大聲說道。
而他的出現,也讓水妖落下了心中最後一塊石頭。
“如此便勞煩兄弟了。”
說着,水妖朝前踏出了一步。
他眼前本已是盡頭,再走一步便是懸空。
就像是他體內的境界,他邁出了那一步。
水妖的身體猛地膨脹開來,一聲清脆的龍吟聲響起,天上的流雲朝着下方匯聚,似雷鳴風狂。
上方的天空猛地變得陰沉無比。
一股強烈的天威自上而下,狠狠的壓了下來。
在龍蒼山的山頂,出現了一條全身漆黑的蛟龍。
蛇身,鱷首,蜥腿,鷹爪,蛇尾,魚鱗。
黑蛟下方有兩條淡淡的短細長鬚,而在頭頂,有一根短小的倚角。
黑蛟出現的瞬間,便仰天怒吼,如雷鳴般朝着四周擴散。
像是下方龍蒼山的形狀一般,似乎對這片蒼天不滿,這聲吼激昂無比,流城的每位百姓都聽到了這聲怒吼。
龍蒼山之中,李凡猛地擡起頭看向上方,體內青蓮不斷震動,而身後的流光也嗡嗡叫個不停。
何謂眼神驚訝的看着上方,心想不愧是真龍血脈。
天威何其浩蕩,龍威尚不弱於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