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菡被叫到大房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曉得好端端的又叫她來做甚,反正感覺沒什麼好事。

    談家人全家到場,三堂會審似的盯着她,叫人心裏發毛。

    “父親,母親,幾位夫人好。”

    她照例笑着問安,發現桌上擺着一碗紅燒肉。

    談夫人先問:“三郎媳婦,你夜裏可與你夫君同房”

    問這麼尷尬的問題真的好嗎

    沈令菡學着別人害羞的樣子,先低下頭,“並,並無。”

    其實她自己沒什麼感覺,同房還是不同房,就是睡牀還是睡地上的區別。

    談夫人看看談政,“夫君,看來她應當是不知道的。”

    談政的臉色又很難看,他手指桌上的紅燒肉,問她,“這肉是哪來的”

    沈令菡瞧他這樣子,琢磨着這又是唱哪一齣,肉當然是買的,難不成家裏還給嗎

    “老爺,您這樣問,她如何肯說呢”楊氏又說話了,“人證物證都在,三郎回來了也沒法狡辯,他們小兩口手裏緊張,又想自己喫點好的,難免會想點歪主意的。”

    沈令菡看明白了,這是家裏的攪屎棍子又開始攪和了,家裏進賊的事,她聽到些許風聲,沒往心裏去,敢情就是廚房丟了碗紅燒肉嗎

    而且人證又是什麼玩意,誰看見阿讓偷了嗎

    “父親,我不太懂你們的意思,這肉是我拿錢出去買的,做了分給大家喫,誰不想喫可以分給下人,倒了我也沒意見,可這又是人證物證的,從哪說起啊”

    “呦,你怕是還不知道呢吧”楊氏哼笑,“你那小夫君夜裏偷偷出門,你聽不見嗎”

    阿讓夜裏出去過是真的還是她說瞎話呢

    “瞧這可憐的,我跟你明說了吧,家裏最近鬧賊,不光是廚房裏總丟東西,我屋子裏也少了,我只當是進來的外賊,派人去查了,說是小後門的鎖沒上,又有人瞧見三郎夜裏在院子裏轉悠,我也沒往他身上想,哪曾想來送飯的人瞧見了你送我屋裏的紅燒肉,說就是之前他們丟的那塊,我這才訝異起來。”

    後面的小門,除了家裏管事有鑰匙,便只有談讓有,平日裏除了他沒人走這裏,門鎖不上,那肯定是談讓的原因。

    故而就算偷東西的賊不是他,那也跟他脫不了關係,更別說廚房裏丟的東西還有人證物證,總之三郎一個小偷小摸的罪是跑不了了。

    這性質在談老爺看來就屬於極其惡劣,你可以沒本事可以沒用,但不能人品敗壞,偷東西這種行爲,根本就是丟大家族人的臉。

    沈令菡不知道小門鎖是什麼情況,但估計着,阿讓夜裏指定是出去過,不然四夫人不可能憑空編造,可廚子是怎麼被她收買的呢家裏管家的是二夫人,沈令菡不信她會跟着四夫人來趟渾水。

    她刻意看了秦氏一眼,“不知指認肉的是哪個廚子燒熟了的肉都能分辨,這本事我得跟他請教一二纔行,再不知是誰夜裏瞧見阿讓的既然是瞧見了,爲甚當時不問他呢,就憑一碗紅燒肉跟一個廚子的一面之詞,就認定是他偷的,便是去公堂,也沒有這樣兒戲定罪的吧”

    說到最後,她看向談政,話裏話外的諷刺毫不遮掩。最開始她敬重談政這個一家之長,也知道他本性不糊塗,卻單單對阿讓的事有着如此不公平的執念,一次又一次的,連這樣拙劣的理由都能信。

    她不打算一味忍着,若談家整日這般不講理,大不了她就領着談讓搬出去。

    “那你這意思,是我們都污衊三郎唄”楊氏皮笑肉不笑,“爲了一碗肉,不至於啊老三媳婦,其實偷點喫食也無所謂,都是一家人,喫點喝點又能如何,只要他回頭認個錯,老爺還能怪罪不成,可門鎖的事總要給咱們個解釋吧,夜裏後門不上鎖,這不是明擺着請賊進來嗎”

    沈令菡笑了,“不知道四夫人您丟了什麼寶貝物件啊”

    楊氏抿嘴,脫口而出,“丟了支簪子,那還是老爺前年送我的生辰禮物,居然就這麼丟了,心疼的我不得了。”

    “哎呦您瞧瞧,一個不知道哪來的賊,進咱家,哪兒都不去,啥也不偷,就專門去您屋子裏偷一支簪子,請問您的簪子是放在牆頭上的嗎”

    楊氏臉一黑,正待辯解,沈令菡又繼續道:“再說了,就算我倆揭不開鍋了,偷喫食這種事也得我來啊,阿讓眼睛不方便,當個賊是不是困難了點”

    “你這什麼意思,難不成我還故意丟根簪子來污衊人啊,那後門不鎖是事實,誰知道他安了什麼心,就算跟他沒關係,這也是他造成的

    ”

    沈令菡沒理會她,又問秦氏,“二夫人,廚房裏的管事每天是跟您彙報吧,丟了東西多早晚跟您說的,還是壓根兒沒跟您說啊”

    秦氏笑笑,“我也是剛纔知道的,想來是管事給忘了吧。”

    看來二夫人不打算上四夫人的船,廚房管事的事,她明顯是不高興的。

    今日談樾也在,卻沒像往常一樣出來說句話,不知道是因爲談讓不在,還是想看她如何應對。

    聽了半天的談二坐不住了,“我還以爲是多大罪證呢,就憑一碗肉就說三哥偷東西,連我都不信,父親,有的人彷彿就見不得我三哥好似的,成天找茬,見過誰偷了東西還滿世界送人的,再說了,咱家進了賊,巡夜的人爲甚瞧不見,四房裏面的下人都是不喘氣的嗎,都進到院子裏了,居然沒人瞧見”

    “要你多嘴”談政沉吟片刻,“三郎人呢,都夜禁了還不回來,他是有多忙”

    “三郎身上有鑰匙,回來晚些不怕的。”楊氏死咬着門鎖的事不鬆口,“人家現在可是有職務在身的官門人,肯定會有人巴結,有巴結就有應酬,老爺您自己清正廉明,架不住有那貪便宜的人替您撈好處。”

    她似乎並不在乎是不是強詞奪理,揪着點毛病就大做文章,是喫準了談老爺不待見三郎,更喫準了三郎不會反擊。

    換做以前,這樣明顯有漏洞的理由足夠能讓三郎遭罪,大家屢試不爽,就以爲一點屁事便能把他打回原形。

    可現在不是以前,沈令菡不允許這些人隨意欺負談讓,誰也不成。

    “四夫人。”她冷冷地睨着她,“您是在阿讓身上裝了雙眼睛吧,他幹什麼想什麼,您倒是比他還要清楚些,欺負一個不反抗的老實人,您特有成就感麼我還是那句話,捉賊捉贓,給別人安罪名之前,麻煩先過過腦子,您得兩隻眼睛瞧見阿讓把賊人放進來,去廚房偷了東西,在外面應酬收好處,再來找我說話,省的站不住腳跌面兒。”

    “你”楊氏委屈的聲音百轉千回,“老爺”

    “鎖門”談政沒好氣的打斷兩人,“以後不打招呼晚歸,通通不給進門,讓他明天滾回來給我解釋”

    談老爺對三子的成見,可以讓他無條件惱羞成怒,更別說還是有條件的,就算他後知後覺談讓是冤枉的,也會因爲他無故晚歸而發火。

    就這態度,沈令菡也不打算應對了,反正怎麼說都於事無補,她決定出去找談讓,不讓進門就不讓進

    “既然父親沒別的事了,我就先回院子去了。”她微微頷首,不等談老爺說什麼便轉身走了。

    她適當的表現出些許不高興的意思來,是要給談政一個態度,她不會像阿讓那樣忍氣吞聲,更不希望家裏人得寸進尺,阿讓有了她,也不會再是以前那個可有可無的三郎。

    “老爺您瞧她這態度”楊氏只恨三郎身邊多了這麼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今日居然又沒拿住他,“何家那樣的人家,能教出什麼好姑娘,三郎遲早讓她帶壞了”

    “你也少說幾句。”談老爺第一回在人前駁了愛妾的臉。

    楊氏擰着帕子,別提多恨了。

    談樾微微眯起眼,看着沈令菡稍有倔強的單薄身影,忽然開始質疑自己的選擇,這個小姑娘,好像有點超出他想象了。

    談二擔心沈令菡難過,想跟過去勸她幾句,於是趁着大家沒注意她的時候,悄悄跑了。她一路小跑,着急忙慌趕到三哥小院子,推了推門,裏頭居然插了門閂。

    “令娘”

    沒聽見迴應,倒是聽見撲通一聲,像是重物落地,這聲音談二熟悉,翻牆頭俠士落地就是這動靜。

    令娘居然翻牆出府了,肯定找三哥去了。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談二焦急的原地打轉,不成,她得跟出去看看,不爬牆不走大門,那就只能走小後門。

    她偷摸來到談讓慣常走的小門,發現的確沒有鎖頭,只需打開門閂就能出去,她不知道三哥爲什麼要把鎖頭拿走,但現在她很慶幸,因爲出門變的無比方便。

    噫她摸到門閂上面有些刻痕,這不就是小賊進門的時候拿刀劃開門閂的時候造成的嗎原來真的有小賊啊。

    切,她心說四夫人真是個糊塗蛋,三哥要放誰進來,直接連門閂也別插不是更省事,反正這裏平日也沒人來,家裏人根本不會發現。

    呀不對那她又是怎麼知道的談二一時想不明白,不過情急之下倒是抖了個機靈,她從身上掏出一個裝着香粉的小荷包,把香粉灑在後門周圍,想着如果有人過來,肯定會沾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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