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政窩了一肚子火去往後院,一面因爲談樾做事沒分寸,這樣的場合居然撇下新婦跑來管閒事,一面因爲那個瘋女人喪氣,大好的日子給家裏尋晦氣。

    起火的因由已經基本確定,是從小偏院燒起來的,甭管是怎麼燒的,反正跟瘋女人脫不了關係,談政此時只恨當初留了她一命,方留了今日的禍患,簡直悔不當初。

    此時火勢稍有控制,廚房這邊救的差不多了,可小偏院那邊依舊進不去人。談府的房屋多爲竹木所建,禁不住火燒,即便沒有波及其它院子,但精心設計佈置的後院卻被毀的面目全非,像是美人臉上糊上塊黑疤,一如林氏於談府。

    尤其今日大喜的日子,那麼多貴人賞臉來,居然出了這樣的意外,可謂丟盡了談家的臉,這下沒有人不知道談家養了個瘋女人,自己瘋不算完,還想把全家人都燒死。

    “談樾在哪”談政一來就四處找老大,“讓他回去陪客人,在這裏做甚”

    “老爺,大少爺他,他受傷了,在那邊包紮呢。”

    一聽談樾受傷,談政更加怒不可抑,“怎會受傷”

    “是,是爲了進去救三少爺。”

    大少爺兄弟情深,奮不顧身的闖進火場救三少爺,多少人都看在眼裏,無不爲之動容,都說他是活菩薩在世。

    沈令菡爲替談讓表明感激之意,好話不要錢的往外吐,“這回要不是大哥捨身相救,阿讓可能就回不來了,您實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了,您必須受我一拜。”

    談樾哭笑不得,“弟妹這是做什麼,自家兄弟說什麼謝,便是換做我在裏面,阿讓難道會袖手旁觀”

    “不能不能,阿讓欠您的不止一條命,將來赴湯蹈火兩肋插刀都不在話下,他不夠的話,我兩肋也能插。”

    談樾:“”

    談讓扶額,再沉重的心都壓不住臉上的笑,實在是服了她。

    談樾一腔深情,對上沈令菡跟鬧着玩似的,話接不下去,只好轉而勸解談讓,“三弟莫要難過了,生死有命,你得看開纔是。”

    “多謝大哥掛心,我沒事。”

    “你們都還杵在這裏做甚,等着給那女人收屍嗎”談政一來就發火,“談樾回房去,扔下新婦像什麼樣子,哪裏就需要你守着了”

    談樾道:“父親,您別這樣說,阿讓他母親”

    談政打斷他,“什麼母親,她算哪門子母親你要是還爲三郎考慮前程,就不要提這個瘋女人,她早該死了”

    沈令菡擔憂的握住談讓的手,幾番想要開口回擊,可真氣到極致,就不知道先罵哪句好了,爲了不讓阿讓更難堪,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談內史怎麼能當着阿讓說這種話,即便她瘋了,也是條人命,也是阿讓的母親。

    談讓動了動嘴角,說不出是怎樣的心情,他已經對這個家裏的所有人都感到厭倦與麻木,可這些人總能時時給他驚喜,在麻木的身心上再豁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然後,刷新對他們的認知。

    他唯有緊緊抓住她的手,才能剋制心裏的厭煩,剋制住一腳踹死談政的衝動。

    跟着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父親過一輩子,大概纔是真正的恥辱。

    “老爺,大少爺,救火的時候我們發現了這個。”隨從拿着根燒糊了的細竹條過來,“像是從小偏院裏引過來的火,用的大概就是這些竹條,不過大部分都燒燬了,另外小院裏屋子都燒塌了,人估計救不出來了。”

    林氏是故意放火的她想自殺

    沈令菡看到竹條就懵了,這些都是之前送去給她解悶的,沒想到她居然

    可她爲什麼要自殺呢,既然都活了這麼多年,爲什麼偏偏在今天自殺了

    “好好,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談政的火氣一下就竄到頭頂,“她就是談家的喪門星,故意挑今天來尋晦氣,實在是該千刀萬剮都不用救人了,燒成灰都算便宜她。”

    在談政喋喋不休的謾罵聲中,談讓拉着小媳婦走了,他感覺再多聽一個字就得當場爆發。

    他早就預料到了,對林氏自殺毫不意外,她就算是瘋了,也是她算計別人,不會由着一家子蠢貨擺弄。

    她到死,都沒忘了再坑親兒子一把。

    隨便吧,談讓想,管他有什麼理由,有什麼仇怨,死都死了,別再想來擺弄他,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什麼能困住他。

    他忽然就鬆了口氣,彷彿生命裏那些暗無天日的東西,都隨着一把火飄散了。

     

    他自由了。

    談讓忽然停下腳步,回身抱住她,兩個灰頭土臉的人抱在一起,像是劫後餘生。

    “小麻雀,我以後就只有你了,你願意一直陪着我嗎”

    突如其來的擁抱,猝不及防的擁緊,沈令菡的呼吸停了一下,呼吸一停,大腦就缺氧,她不能思考,只是下意識的點了頭,“我陪着你啊,你別難過了,以後我都陪着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沈令菡忽然意識到,如果爹孃一直不回來,她也只剩下自己了,他們應該是互相陪伴纔對。

    有談小讓陪着,一直陪着,似乎也很不錯。

    談府的婚宴鬧哄哄結束了,這邊火還沒滅,三個王爲着偷襲的事又較上勁了。

    先是東海王找河間王對峙,因爲從現場的屍體裏找出了河間王的親信,證明偷襲的人馬就是河間王的,不是僞裝造假。

    儘管東海王還是覺得此事蹊蹺,但證據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然而對峙後發現,河間王的人也遭到了襲擊,是一夥不明人馬乾的。

    兩方人馬都遭受襲擊,不由叫人懷疑到琅琊王頭上,這明擺着是兩頭挑撥,他坐收漁翁之利。並且河間王也趁機落井下石,往琅琊王頭上扣了好大一個屎盆子,試圖先與東海王達成聯盟。

    然而東海王沒上當。

    三兄弟互坑了多年,都想着先讓另外兩家打起來,可是一個比一個精明,誰也不肯先出手,搞聯盟更是不存在,因爲跟誰都是與虎謀皮,一個搞不好就能先把自己坑了。

    不過老虎跟老虎也有區別,如果非要先聯手一方除掉另一方的話,東海王寧願跟琅琊王合作,因爲河間王居長,手段最狠,心最黑,是他最大的絆腳石。

    況且,東海王認定這回的事不是琅琊王的手筆,河間王那人慣會玩陰謀,誰知道他說的偷襲是不是真的。

    此時的琅琊王心裏也在盤算,他倒是跟東海王想到一塊了,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河間王,因爲他自己知道,偷襲的事跟他毫無關係。

    如果真是河間王這樣坑他,那這樑子可就算結大了。

    周覽道:“父王,我怎麼覺得河間王沒這麼傻啊,這種明擺着得罪兩家的事,讓我也幹不出來啊”

    “你自己乾的事就夠蠢了”琅琊王氣急敗壞的指着他罵,一想到他招惹了孟琪回來,就想剖開他腦子看看裏頭是不是裝了屎,“趕緊滾到你母親那裏,我現在不想看見你,等我回頭找你算賬”

    走就走,周覽一臉不服氣的甩袖離開,出門正撞上要進門的東海王,“呦,三叔您”

    他三叔沒顧上跟他搭話,醞釀了一肚子委屈跟琅琊王賣可憐去了。

    哼,一幫老東西,遲早都要蹬腿完蛋

    “二哥大哥他這次實在太過分了”東海王上來就打苦情牌,“兄弟們之間有事說事,搞偷襲算什麼,今日還是我大侄女大喜之日,他這不是明擺着尋晦氣嗎”

    琅琊王道:“老三你先彆着急,能確定是大哥嗎,別是有什麼誤會”

    “我開始也這麼想啊,大哥他就算要偷襲,好歹僞裝一下,沒道理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人,我就以爲是誰爲了栽贓他,故意僞造了他的兵馬。可後來我發現不是,現場的屍體我都查驗過了,就是大哥的親信,而大哥卻說他的人遭遇了襲擊,並不知道屍體如何就出現在我那邊,這下根本死無對證,誰都說不清楚。”

    “此事的確蹊蹺。”琅琊王百思不解,“會不會是有別的什麼人進來,故意挑撥咱們兄弟”

    “能有什麼人有這麼大勢力,再說了,就是有,能這樣悄無聲息地在二哥你的地盤上出現”

    琅琊王沉吟,“三弟的意思是肯定此事乃大哥所爲了”

    東海王一臉諱莫如深,糾結一番纔開口,“有句話我是時候該與二哥說了,我疑心父皇的病,就是大哥在搞鬼,不然如何這樣巧,就趕上了您修建佛寺的時候呢,你莫非也信了那套說辭”

    琅琊王一時沒言語,東海王又道,“兄弟們的心思誰也瞞不過誰,我就明人不說暗話了,二哥,您就甘心大哥他在你地盤上作威作福他如果真想打,你我可都拼不過啊。”

    “那不知三弟有何高見”

    東海王笑了笑,“既然他先開始動手,那咱就不能放虎歸山了,一旦叫他回了封地,你我可都沒有好下場,你說是吧二哥”

    琅琊王意味深長的笑笑,“三弟所思有理。”

    然而他心裏卻懷疑,這次的事,老大恐怕也是受害者,真正獲利的,一定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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