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爲大,談遜抱着三夫人的屍體,沒人敢上前攔着。

    家裏的隨從看護只好都聚集在府門處,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你們都給我讓開”談遜一腳踢翻了一個隨從,煞的像是要喫人。

    他懷裏的孟氏面朝衆人,閉不上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們,一幫大老爺們個個嚇得腿抽筋,偏偏談老爺有令,他們還不能讓開,別提多折磨人了。

    “談遜”談樾跑出來勸他,“快跟大哥回去,先收殮了你母親再談其它,你這個樣子出去,豈非讓她不安。”

    “你少來假惺惺,她含冤而死,安在哪”談遜看向他,“我還就告訴你了談樾,我不稀罕談家給的施捨,我娘也不稀罕,真以爲離了談家我就活不了了,真以爲一個破談家有那麼香呸,談家有那個老糊塗蛋,遲早完蛋”

    談樾沉着臉,“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不跟你計較,你不稀罕談家沒關係,但最好替你母親考慮一下,她身爲談家婦,忠於談家纔是她的體面,你要連這點都不顧了,那我不攔你。”

    談遜忿恨地盯着他,眼裏似要崩出火來。

    三夫人最終還是要死在談家,關上門,她是府裏的三夫人,可以體面的出殯發喪,走出去就是被家裏遺棄的罪婦,埋進土裏也要被人指手畫腳。

    這就是現實。

    談政趙氏聽聞老二沒出門,皆鬆了口氣。

    趙氏道:“老爺,我看就停足七日再發喪吧,回頭孟家人來,我們總要給人一個交代。”

    孟氏跟楊氏最大的不同,便是孟氏有能撐腰的孃家人,如果真由着談遜這麼走了,光孟家那邊就交代不過去。

    談政深知如今局勢緊張,不好給政敵留把柄,只能暫時放下心裏的膈應,讓孟氏在家發臭。

    “你跟秦氏安排就是。”

    “倒是還有一樁事。”趙氏又道,“往後就把小四郎抱來我這裏吧,這孩子可憐,不能再叫他受委屈了。”

    談政擺擺手,可有可無。

    於是,家裏這就辦起了白事,滿院子的白綢,看着特別喪。

    小四郎被抱去大房的時候正發熱,據說從孟氏死之後就中了邪,像是被髒東西給魘了。小孩子命輕,大家都說是被三夫人給纏上了,家裏的氣氛由此變得古怪起來,尤其到了夜裏,沒人敢出門,整個後院都變得陰森可怖。

    小苗是頂怕這些東西的,非要把窗門都關嚴實了纔行,“令娘,我怎麼覺得冷颼颼的,明天是要變天了嗎”

    沈令菡守在談讓身邊,一勺勺給他喂水,“可能是要變天吧,你多穿點啊。”

    小苗抱着胳膊發抖,感覺又不是單純的冷,“令娘啊,你說三夫人她我聽說冤死的人都會那什麼徘徊於世,她晚上會不會來找我們啊”

    “別瞎說,人家認識你嗎就來找你,也別說冤死這樣的話,小心叫人聽了去。”

    她決定少摻合三夫人的事爲妙,今天去了一趟大房,大夫人老拿她來說事,別提多尷尬了,搞得好像是因爲阿讓中毒,三夫人才死了一樣。

    “沒想到談家居然是這樣的,糟心事一點不比小戶人家少。”小苗一陣感慨,她還記得第一次來談府的時候,對府裏的一草一木都羨慕,誰知道關起門來照樣是一地雞毛,“我倒是覺得大少夫人人不錯,挺和善的。”

    大嫂剛剛來過,爲着談樾送藥的事來致歉,算是有心。可沈令菡現在不想相信家裏的任何一個人,談樾送藥的動機不單純,她再傻也能看出一二,如果談樾夠謹慎,就不可能把藥轉送給阿讓。

    阿讓在這個家裏淨遭罪了,她如何也喜歡不起來。

    “小苗,以後你就在院子裏陪小寶玩,家裏的事別多言,跟小檀她們也別走太近,除了我跟阿讓,誰的話也別聽。”

    小苗點頭,“我知道了,令娘,你要不去歇會兒啊,我來照看姑爺。”

    “算了,你還是去照顧小寶吧,我守着他就行,晚上我眯一會兒。”

    “那,那你有事喊我啊。”

    小苗再次檢查過門窗,這才走了。

    沈令菡捧着腮幫子守在牀前,一直盯着談讓,說真的他現在臉色很不好,模樣也打了折扣,但她越發愛瞧。他中毒的那會兒,她心如死灰,想着往後要是沒有阿讓了,她活着就沒什麼意思了,不如跟他一塊死了的好。

    甚至沒有考慮過沈先生跟何東家,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阿讓就成了她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沒有個提示,也沒容她準備。

    但她覺得這樣挺好,因爲那個人是阿讓,所以一切都挺好。

    談讓醒的比較快,再次證明了年輕就是有資本,而且醒來還有意外驚喜,他的視野好像清晰了好多。唯恐是錯覺,他睜大了眼睛沒捨得眨,直到看清了屋裏的輪廓,他纔敢萌生喜悅。

    “阿讓”沈令菡這次沒睡着,瞧見他醒來,一下就撲上去抱住他,“嗚嗚,你可嚇死我了”

    談讓失血過多,暈頭暈腦的,剛要起來就又被她摁在牀上,差點兒吐血,“咳咳,小麻雀你輕點,我好好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主動啊。”

    因爲好好的時候,他媳婦還沒體會到對他的深情厚誼。

    談讓這回其實是理虧的,他造了這麼個局,自己知道沒事,但媳婦不知道,就估計會嚇壞她,所以拼死拼活的早點醒來,就怕他小媳婦沒耐心跑了。

    “哎,我這不是沒事嗎,別擔心啊。”談讓用一隻手順着她的後背,“不信你親我一口,我明天就能下地。”

    “還沒正經的”沈令菡不捨得錘他,小拳頭砸在枕頭上,“你知道這命是撿回來的嗎,我差點就失去你了”

    這一句可是結結實實錘在他心上了,一向反應敏捷的談大人被砸得愣頭愣腦,導致舌頭暫時失靈,一個字也接不上。

    小媳婦說差點就失去他,也就是說她不想失去他,換句話說就是他對她而言很重要,這算不算是深情告白呢

    “你說話啊阿讓”沈令菡擡起頭,撐在他頭頂上,鼓着腮幫子怒氣衝衝,像是要咬人的兔子。

    談讓終於能看看她的臉了,其實每天趁她睡着的時候,他都會偷偷摸,但即便是那樣近距離地接觸,他依舊記不清楚她的輪廓,想再看她一眼的迫切便每天強烈一分,似乎只有看在眼裏才能分毫不差地刻在心上。

    他擡起手來撫摸她的臉,視線裏的人終於跟手心裏的人重合,他由衷地笑了,“還是先讓我親一口吧,想很久了。”

    沈令菡:“”

    這是什麼品種的流氓,死裏逃生之後居然先想着親嘴

    食髓知味,有些味道嘗一口就上癮,自然是時時刻刻都惦記,並且一回生二回熟,喫的越發嫺熟。

    沈令菡覺得這個姿勢對自己很不利,因爲腦袋朝下加速充血,沒多一會兒就頭腦發暈眼冒金星,然後便只能任由他擺佈,很快就忘了自己剛纔還在生氣質問的事。

    許久之後,談讓把她摁在心口,饜足地嘆口氣,心說小媳婦可真香。

    到第二天的時候,談讓果然能下地了,可能是因爲吸了小媳婦的緣故。

    “哎哎,誰讓你下來的”沈令菡瞪他,“我腿上扎倆小眼你還讓我幾天不下地,怎麼換你自己就不聽話了呢”

    談讓是躺不住,他長這麼大,就沒在白天賴過牀,因爲生活不容許他生病偷懶,無論病的多嚴重,他都會堅持起來。

    “你傷了腿不好下地,我腿沒事啊,所以可以的。”

    這是傷在哪的問題嗎沈令菡生氣的哼了一聲,不理他了。

    “好好,我就在屋裏走兩步行嗎,你扶我一把。”談讓妥協,“你讓我躺一天,我晚上睡不着啊。”

    沈令菡勉強答應,“就走兩步啊,睡不着也得給我躺着。”

    “媳婦你可真霸道。”

    “我又沒霸道別人,你有意見嗎”

    “沒有,心甘情願。”

    “”行吧,原諒他了。

    “姑娘姑娘”小苗忽然跑進來,“哎姑爺你怎麼下地了”

    沒眼力見兒的丫頭,哪壺不開提哪壺,談讓咳嗽兩聲,“你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啊小苗”

    “對對,是有事來着,我聽小檀姐姐說,河間王家的公子要跟大小姐成親了。”

    談韻嫁給周榮這麼快就換人了,河間王家裏到底想幹嘛

    “喫相可有點兒難看了。”談讓坐下來說,“看來洛陽城的局勢不太穩,河間王急於拉攏安伯侯,這是逼着安伯侯快點回京。”

    “啊那不是要把小寶帶走了”沈令菡居然有點捨不得。

    “三哥哥令姐姐我不想走,你們收養我吧”談小寶不知什麼時候跑來的,依依不捨地扒着門框,“要不你倆趕緊生個小娘子,我來當上門女婿。”

    沈令菡:“”

    談讓心說:“滾蛋吧小崽子,惦記完了我媳婦還來惦記我姑娘,想的美”

    如此又過了三日,安伯侯夫婦跟趕來發喪的孟夫人一起過府,另外河間王府接談韻的喜矯也一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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