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土硬,按理不會出現塌陷的情況,地下肯定是被人挖開過。

    沈令菡拉着談讓的手過去,給他描述看到的,“倒是沒有發現洞或者坑,就只是土鬆了。”她遂即小聲在他耳邊道,“我懷疑有人在這附近地下挖洞,挖到的地方土層會變薄。”

    談讓看得見,不過還是認真聽她說,她說的完全沒錯,寺院在附近,很有可能是琅琊王故技重施,將新寺院沒能挖好的祕密基地換到了這裏。

    “我知道了小麻雀,不過臨時遷墳會比較麻煩,今日只能暫時先將他們安葬在此,等有機會再說。”他吩咐差役,“再填些土進去,把地面夯實了,墓穴淺一些沒關係。”

    “是,談大人。”

    談讓對着寺院方向若有所思,他之前一直有所猜測,不過沒有證實,還等着周覽替他挖出來,如今倒是省了不少功夫,就是不知道琅琊王的私藏到底夠不夠豐厚。

    等墳頭堆好,天已經黑了,下山的時候更冷了,沈令菡幾乎是窩在談讓懷裏下去的。

    “阿讓,你跟着我的腳步走,千萬別摔了。”兩人互爲倚仗,跟老夫老妻似的。

    談讓的眼睛基本痊癒,已經與常人無異,只是一直沒跟她說,冷不丁說出來挺奇怪的,就想着等她生辰的時候給個驚喜什麼的,但這會兒他倒是有點後悔了,整天裝瞎博取小媳婦同情心,他生出了很多負罪感。

    忽然覺得她知道真相的那天,自己很可能會倒黴,想到這裏,談讓打了個哆嗦。

    “阿讓你冷嗎”沈令菡感覺他在打冷顫,想把披風給他。

    “沒有,不冷,抱着你一點都不冷。”談讓握住她的手,“不信你試試,是不是熱的。”

    “明明就是冷的”

    談讓:“”

    在山上吹了半天冷風,回家之後臉色都不太好看,小苗趕忙燒了一大鍋薑湯,連小寶都被逼喝了一碗。

    “嗚嗚,好難喝啊。”談小寶的臉整個都是皺着的,“我又沒吹涼風,爲什麼也要跟着遭殃。”

    “小寶少爺,你預防啊,萬一我們都帶了病氣呢”小苗連哄帶騙,“我再給你加兩勺紅糖就好了。”

    “要五勺”

    “好好給你五勺。”

    沈令菡笑他,“你不怕齁嗓子啊,我的天。”

    “我溺死在糖裏都情願。”談小寶給她也加了一勺,“不信你嚐嚐,是不是好喝多了,令姐姐你心裏不舒服,喝點甜的就不難受了,我難過的時候都是靠糖水撐下來的。”

    沈令菡深感窩心,喝了一口重糖水,又熱又甜,心裏的確舒服很多,“你個小屁孩,能有什麼難過事,還要撐下來。”

    “哎,男人的不易你不懂。”談小寶擺擺手,滿臉深沉,“你是不會懂的。”

    “噗”

    沈令菡明明挺沉重的,生生被他鬧的不沉重了,洗了把熱水澡就坐在牀上出神。

    “累了就睡吧。”談讓過來抱住她,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需要我講故事嗎”

    沈令菡笑,“你當我是談小寶嗎”

    “嗯,我當你是沈小寶。”

    沈令菡埋在他身上笑不停,“我可真服了你跟小寶了,我明明該難過好嗎,你倆變着花樣逗我笑,能不能嚴肅點。”

    “媳婦,別把我跟那傻小子相提並論好嗎”

    沈令菡還是笑,撲在他懷裏笑半天,然後忽然問了一句,“阿讓啊,你都是爲了我對不對”

    談讓好像知道她會問一樣,沒有很意外,嘴角掛着笑,眼睛望向窗外,“我以爲你會怪我。”

    “我是怪你啊,怪你什麼都不跟我說。”沈令菡安靜地趴在他身上,“雖然我不知道你跟我說了會怎樣。”

    從知道他成了內史,她就意識到一些事,儘管她不懂官場之事,但她不傻,談老爺跟舅舅忽然被罷官,肯定是爭權奪利的犧牲品,阿讓在這裏面扮演什麼角色不難猜。

    其實在四夫人死的時候,她就感覺到阿讓不同尋常的野心,但是源於對他的信任,她不願意過多揣摩他,她知道阿讓不會害她就夠了。

    而今日何家的變故卻讓她有些不能接受。她知道阿讓在爲她報仇,替她搶回鋪子,其實無可厚非。記得鋪子沒了的時候,她心裏是恨的,想着總有一天要搶回來,要讓何家人付出代價,所以從根本上,她不會也不能怪他。

    但是這一切卻因爲外祖母的去世而變得難以言說,她總會不由自主把外祖母的離去歸結在何家的沒落上,歸結在自己的恨意上。她會想到阿讓要做的事,是有可能跟自己家人的利益相違背的,不光是何家,還有沈先生。

    “小麻雀,不會有那麼一天的。”談讓說,“無論怎樣

    ,你跟我都不會因爲任何事任何人分開,你能明白我說的嗎”

    沈令菡看着他,看的認真仔細,阿讓總能明白她在想什麼,即便沒有眼睛,也能把她看穿,他懂她,爲了她可以不顧一切,她爲什麼不願意給他信任呢

    “我信你啊,我一直都挺信你,反而不怎麼信任我自己,算了,以後這樣的事你還是別提前告訴我了,我怕我起到反作用。”

    阿讓不會害她,就算將來有可能跟沈先生對立,她也相信這兩個最在意她的男人會處理好,他們都不忍心傷害她。

    談讓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撫摸着她的頭,心裏沉甸甸的,“對不起小麻雀,我沒想到外祖母她會忽然走了,真的對不起。”

    “我沒怪你啊,真不怪你,生死之事不能歸結在愛跟恨上,我也是今天才想明白的,你不管做什麼都替我想着,我有什麼道理怪你呢。”

    “我怕你會離開我。”今天在談家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談讓心裏是慌的,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做的一切會導致小媳婦恨他,他驚慌失措,她哪怕有一點要離開他的心,他都不能承受。

    “你感覺到我要離開你了嗎,沒有對不”沈令菡抱着他的脖子,“我想什麼都瞞不過你,你這是不相信自己。”

    談讓笑,“是,我不能相信自己,你如果想離開,一定是我做的不夠好,我今天大概有點心虛吧。”

    “嗯那你肯定還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沈令菡審視他,“我家的阿讓可是個老狐狸,能把人喫的死死的,心虛可不太對啊。”

    談讓別開眼咳嗽一聲,“媳婦,我得問你個事,你生辰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沈令菡狐疑,“你費盡周折的,不就是想把兩家鋪子送給我嗎,這是因爲提前送了不好意思”

    談讓是想把鋪子當作大禮送她,當初設想的時候,這應該是個大驚喜,在她生辰當天,把消息跟她一說,然後領着她去煥然一新的兩家鋪子看看,肯定能感動的稀里嘩啦。

    然而,他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不但沒成驚喜,險些成了分手導火索,嚇了他一身冷汗,而且他忽然想到,小媳婦有了鋪子就得操心,其實從根本上來說,對她也不是什麼輕鬆的好事。

    “你這麼想也行。”談讓有點小尷尬,“總要當天送點什麼纔好。”

    最最關鍵的是,他還要把眼睛的事告訴她,必須得提前賄賂討好,不然小媳婦能咬死他。

    “我要什麼你都給嗎”

    “嗯,原則上是這樣的,不過你多少考慮一下實際情況。”

    沈令菡想了想,“我怎麼會捨得爲難阿讓呢”她忽然嘿嘿笑,笑的人心裏沒底,“我想喫張記的甜糕,想喫王記的醬鴨,想喫劉記的桂花碗,還有陳記的松鼠桂魚。”

    談讓鬆了口氣,這個好辦。

    “不過”她話鋒一轉,“我得喫你親手做的,味道要一模一樣的”

    談讓:“”

    她真以爲自家夫君是個無所不能的廚子嗎

    “行。”由於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談讓必須不能拒絕,“我儘量讓你滿意。”

    “阿讓最好了。”沈令菡在他臉上吧唧一口,“不過談老爺成了這樣,及笈禮就免了吧,反正我也不愛費事,我只要有喫的就滿足了。”

    “也好,省的你累着。”

    “嗯我就喫點東西能累着什麼啊,行禮也累不着,我身體好着呢。”

    談讓笑笑,抱着她躺下,“睡吧,我明天要早起。”

    阿讓成內史了,往後就得正八經的上職,肯定比以前要忙,哎,好希望他一直在家陪她。

    可能是累着了,第二天沈令菡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談讓早都走了。她想起來還沒去看看談老爺,於是忙起身洗漱穿戴。

    家裏抄家後,二夫人今早做主辭退了許多下人,大家都忙着收拾走人。沈令菡走在後院,半天沒瞧見一個人,越發顯得路程遙遠。

    路過原先四夫人院子的時候,她瞧見院門開着,有幾個侍女隨從在裏面翻東西。院子裏值錢的物件早已經收走了,不過是摳點邊邊角角,沈令菡猶豫一會兒沒吱聲,嘆口氣走了。

    家裏的下人多數是洛陽城跟來的,被談家辭退後大多不知何去何從,並不是可憐他們,只是計較無用,就算把他們抓起來送官府又怎樣呢

    除了能給阿讓添許多麻煩,對誰都沒好處。

    大房裏來了幾個郎中,正忙着給談政診治,沈令菡過來的時候,談夫人在房間裏焦急踱步,臉上盡是擔憂跟愁容。

    “母親,父親如何了”

    談夫人看了眼沈令菡,被她一身白紮了眼,當即臉色就冷了下來,“你父親還沒死呢,穿成這樣來咒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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