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顧越澤究竟是因何而傷的緣故,殿上所有的人都被重重守衛包圍了起來,連想出去撒泡尿都不行。
太醫院又隔得遠,一來一去,就是半個時辰的時間,太醫才趕到,連皇上也來了。
這還不算完,還得等四五個太醫一一都診治過一遍,又祕密商榷一通,最終一衆惶恐的跪在地上,是周太醫上前稟告了結果。
皇上大怒,案几一踢就道:不知是何毒,不知該何解那朕養你們何用
羣醫束手無策,這就更麻煩了,太子若是一日不好,東宮也不可能把上百名賓客全都囚禁在此處。由是,來時就盤查過一遍的良家子們,去時又被盤查一遍。
盤查到一半,又傳來東宮太監死亡的事情,本就嚴厲的搜查,便更加嚴苛。
可再嚴苛也爲難不了離盞,她有紅手鐲這等寶器,所有東西往裏一放,就算把狗牽來嗅,也搜不出個什麼名堂。
就這樣一直折騰到晚膳時間,才放了一衆人等出宮。
離盞同她姐妹二人回到長風藥局,老太太和離尺就一臉愁容的站在門口相迎。
見到三人,同是長舒一口氣,又用怪責的口吻道:“你們怎麼到現在纔回來,可是在宮裏出了什麼事”老太太問完,又想了想,搖頭道:“難道你們被選上了”
想得倒是很好,就算真的被選,那也不可能同時選三個吧當東宮是你家們自開的雜貨鋪嗎要什麼,指一下就成。
離盞不吱聲,只是乖順的站着,反正離尺的目光就沒落在她身上過。
離晨那時酒已大醒,懊悔得不行,整個人呆若木雞,並不想言語。
離筱筱便含糊其詞,全用太子中毒的事情,把整個採選的過程一筆帶了過去。
老太太和離尺自是悵然失落。
去時,心裏肚裏,揣得滿滿當當的都是期冀,畢竟長風藥局對太子有恩,離晨和離筱筱又生都得出色,即便討不到正妃之位,納爲側妃也是極有希望的。
誰料想好端端的東宮採選,太子卻中了毒。
“殿下中了毒是不是飯菜有什麼問題你們有沒有也”
“沒有,太醫將席上每一盤菜都驗過了,毒不在酒菜裏。”
“到底什麼毒”離尺追問。
“不知道,反正太子手疼得厲害,十指都發黑了,人也暈了過去。”
“哦”離尺急思片刻,把他所掌握的毒物都通通回想了一遍,沒有哪種毒會先發作在指尖上啊。
“哎呀,那都是宮裏的事兒,自有宮裏的人操持,你費個什麼心別墨跡了,孩子們都餓壞了。”
老太太瞧着離晨魂不守舍的樣子,心疼得緊,連忙讓她們三進屋一起用了晚膳,才放了她們各自回房。
天黑了,小蘭院靜悄悄的。
繡鞋踏在青石板上,磨出些窸窸窣窣的輕響。月亮照出樹影,在夜風下婆娑起舞。
這次能全身而退,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整治了想整治的人,按理應當好好沐浴梳洗,就安心睡下的。
可離盞朝院門裏走去,心裏卻還念着一樁事。
告密的人到底是誰她當時只想着捉弄離晨,把這重要的事給忘了。
離盞慢着步子走到寢臥前,昏黃的光線灑在石階上,她舉目,裏頭的蠟燭還點着。一個纖弱的影子投在白黃色的窗紙上,快速的來回踱着步子。
“巧兒姐,你別轉悠了成不成你晃得我書都看不進去了,再背不全,師父要把我吊起來打”
“哎,淼淼你說,小姐怎麼還不回來,這都入夜了,該不會是她偷被抓住了吧”
“在東宮做那種事情,一旦被抓住,你說會不會被殺頭呸呸呸,烏鴉嘴烏鴉嘴”
“你急又有什麼用,咱們又進不了宮,還不如舒舒服服睡一覺,天亮了再打聽消息呀。”
逆徒師父渺無音訊,生死未卜,他還有心思睡覺
裏面的倆
人都同是一愣。離淼淼趕緊扔了手裏的瓜子,汲汲營營的跳下凳子,抓着她的裙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師父你可算回來,徒兒擔心你擔心得喫不下飯飯,你要是出了事兒,徒兒就”
別以爲你說話漏風,就會特別可愛。
離盞當即擡手就在他腦門心上敲了一下。“少來讓你背的書你能背了嗎”
“我我擔心師父,背不進去”
“背不得,明日當吊起來打”
“啊師父你莫不是被選上太子妃了“
“胡說八道。”
“那你爲什麼不疼徒兒了呢徒兒不再是你的小心肝了嗎”
喲,毛還沒長齊呢,就知道小心肝是什麼東西了
“邊去,背書”
“噢”
巧兒默默站在一旁,想過來一起親近,又覺得自己只是個奴才,眼裏隱隱泛着淚花,像是擔心過度以後又突然給激動的。
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吃裏扒外的人。
但話又說回來,上輩子她還住在成王府的時候,天天跟顧越澤喫睡在同一張牀上,她也沒看得出那個溫柔體貼的郎君會有要背叛她的意圖啊。
上輩子的死告訴了她一個道理,人活着,千萬不能感情用事。
“小姐,不是說東宮採選只是喫趟宴席而已嗎怎麼折騰到現在纔回來,可是中間出了什麼差錯”
離盞淡笑:“今日東宮的稀罕事的確不少,你去打些熱水來,我一邊沐浴,一邊好好同你說說。”
倘若她心裏有鬼,應當能聽出弦外之意,可巧兒只是連連點頭,奔去膳房燒水。
少頃,熱水端來,屏風後頭,白煙嫋嫋,巧兒一件一件爲她脫去衣衫,搭在屏風上。
想她家小姐貌美傾城,身材完美,脫掉衣裳之後肯定更加讓人垂涎欲滴。
縱使巧兒是個女兒家,也不禁滾動了喉頭。最後一層薄絲兒從她美妙的曲線上滑落,巧兒下意識的別過眼,穩了穩神才正經看去。
“呀”巧兒輕叫一聲。
她完全沒想到離盞身上會疤痕遍體,赤紅斑駁。
“怎麼了”
“沒沒怎麼,小姐請沐浴吧。”
巧兒垂頭,深覺天妒紅顏,可惜得很。
離盞淡定試了試水溫,擡腳翻進木桶裏。溫水沒過她的鎖骨,露出微翹的香肩,眼霧在她精緻的臉龐上氤氳,遮住她身上所有的疤痕,她彷彿又重回完美,叫人挪不開眼去。
“嚇着了”
巧兒實誠的點了點頭:“小姐這身傷疤是怎麼弄的”
巧兒濡溼了帕子,替她輕輕揉弄着肌膚,累累傷痕令她束手束腳,生怕弄疼了自家主子。
“小時候錢氏打的。不過沒關係,左右沒被打死。”
離盞漫不經心的說着,心裏卻想着其它。
這丫頭的確心性不沉,不過是些疤痕而已,就能讓她詫異的驚叫出聲,倘若她真的背叛過自己,隨便詐她一詐,她還不得立馬嚇哭了去
離盞伸着白嫩的指尖輕輕撥弄出一道道水紋。
“巧兒,我今日進宮十分不順,半道上被人使了絆子,差點害我被人擒住。”
“啊使了什麼絆子”
巧兒大驚。
倘若是巧兒出賣了她,那這句話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可巧兒語氣裏只有驚訝和擔憂,並無其它情緒,且根本不帶絲毫猶豫的問了出來,完全是出於本能。
不過爲了穩妥起見,再試探深些也好。
“有人告密。”離盞側頭,隔着霧氣朝巧兒遞了個眼鋒。
“告密有人看見小姐偷偷東西了”
最後兩句放得極輕,生怕隔牆有耳。再瞧她那雙單純的眸子,也只映着離盞的面龐,並未有其他雜色。
離盞終於放下心來,暗怪自己冤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