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離筱筱的死還沒正清,依着昨兒在藥局門口聽到大家議論她的話,連一個路人都對她嫉惡如仇,還別說藥局裏的人了。
如果派巧兒去打聽,藥局的人都知道巧兒是她唯一的丫鬟,人家就算知道也不高興說,憑白遭幾道白眼。
但淼淼不一樣,還沒半人高的一孩童,奴僕們忙起來,他昂首闊步走在人家面前,人家未必能注意得到。
就算能注意得到,也能認出他是誰,但他總歸是一六歲大的孩子,什麼都不懂,誰又會放在心上。該說道的繼續說道,這樣偷聽消息就容易得多。
淼淼警醒的點點頭,撒着腳丫子跑了。
兩炷香的時間後,淼淼氣喘吁吁的跑回來。
“師父”
離盞伸手,他便撲進離盞懷裏。
離盞把自己喝的茶水端與他,他捧着咕嚕咕嚕的灌了下去,那袖子一揩道,“師父,離筱筱死了”
“嗯,我曉得。他們有沒有議論是怎麼死的”
“他們說是離筱筱拿什麼娃娃來害你,在東宮被祁王一刀給戳死了。”
巧兒和離盞相顧一望,眼裏同時一喜。
看來京兆伊府已經張出了告示,離家瞞不住了。
太好了,大家知道了就好,這下離家在道義上是徹底站不住腳了。
只是離筱筱犯的是謀害宗室的大罪,按理不得入葬,屍體直接被拉出宮去,扔到亂葬崗燒了就是,離家連掛白幡的機會都沒有。
“那家裏的人都在忙活什麼呢”離盞問。
“藥局的大夫們在前堂圍着要賬,好多都捲鋪蓋打算走人,賬房忙得很,算盤都不夠用,稱結賬要等,於是就打了起來,生意都做不成。好多百姓都把藥局給圍起來了,嚷嚷着自己請的大夫已經走了,不想換別的大夫來診,便要退診金。”
“噢一出好戲啊,可惜了可惜了。”離盞如此嘆道,“家裏的人呢”
淼淼又抱着茶盞仰頭喝了一口,道,“徒兒聽小隔子院裏兩個掃地小丫頭說的,老太太病了。現在南院也忙成一團,離晨也在南院寸步不離的陪着老太太,南院的人躲在一起哭喪,說是離筱筱是重罪,家裏都不敢在外人面前掉眼淚的。”
極好,流言四起,衆心不安,這正是我使計的好時候。
離盞喜滋滋地回到梳妝鏡前,打開窗簾,把各色的描妝的丹脂都取出來。
離盞平日極重儀貌,各色不常用的丹脂都用,但只有在眉心畫花鈿的時候才用得上。所以很多顏色的丹脂都還如新的一般。
離盞打開紫色的一盒,裏面還沒用過的痕跡,她用指頭挖下些許,仰起脖子,塗在喉嚨的地方,抹了一圈,又拿塗脣的紅脂疊在上頭。
遠遠看上去像極了勒出的傷痕,只是丹脂裏含得有油,白天有些油亮油亮的,有些反常。
離盞瞧着不滿意,又拿傅臉的粉輕輕塗在上頭。
再看,便傷痕便像隱在皮膚底下的一般,看着十分逼真。
“如何”
“以假亂真。”巧兒嘻嘻笑着。
“這還不成,待會脂粉肯定會染在布上,待會旁人救我下來,淼淼你精靈着些,趕緊把這布藏好,莫叫人發現破綻。”
“好”淼淼點頭。
離盞又用粉蓋上臉上的血色,把嘴脣也撲了撲白。
脂粉都收起來,離盞朝屋子裏打望一圈,到處都亂糟糟的,昨日被含桃糟蹋成什麼樣兒,現在還是什麼樣子。
離盞多看了兩眼,左右還是嫌它太整齊了些,順手把榻上的軟枕也扔在地上,把早晨用剩了空碗砸在地上,反正是值不了幾個錢。
繼而又找來白布一條,拉了拉,還算結實。
又找來小板凳一隻,踩了上去,高度也正好。
平日裏小蘭院出了事,肯定是半天叫不來人的。
離盞把頭髮撥了撥散,登高站上了小板凳。
淼淼知她又要演戲了,便從膳房裏找了一疊已經不脆的瓜子,一邊喫一邊看着。
離盞朝巧兒揮手:“去吧,叫得愈大聲愈好,把所有人都招來纔好。”
巧兒抿嘴,有些緊張,撒謊的事情,她不擅長的。
但離盞西邊的藥鋪子能不能要回來,就看這次發揮了,她不能再拖小姐的後腿,她發過誓的,要成爲小姐今後的助力。
於是巧兒深深吸了口氣,衝離盞點點頭。
離盞會意,隨即將手裏的把白布一拋。
蒼白老舊的布段繞過高高的樑柱子,另一頭落下,也被離盞拉在手裏,她掙了掙,梁也結實,布也結實。
巧兒見已經準備妥當,深深的卯足了一口氣兒,忽地往院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發了瘋的喊:“來人啊,不好了二小姐自縊了來人啊,不好了二小姐自縊了”
離盞朝淼淼看去,兩人都捂嘴笑了起來。
“來人啊,不好了二小姐自縊了來人啊,不好了二小姐自縊了”
“你這小丫頭,着急忙慌的做什麼出什麼事了”
有人把巧兒攔下。
“陳嬤嬤,不好了,方纔正在院子外面收拾東西,結果一進屋,見看見二小姐她”
“看見她什麼,你說清楚啊。”
“二小姐她自縊了”
“什麼二小姐她自縊了”
遠處,聲音越來越嘈雜起來,繼而很快就有腳步聲急匆匆的往院門裏奔來。
巧兒到處奔走相告,一刻也未曾停下。
離盞把綢緞打個結,踮起腳尖,伸了下巴靠在上頭。
她尖着耳朵,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像是要進了院門。
淼淼連忙丟了手裏的瓜子,拍拍一身的瓜子殼站了起來。
離盞也咬了咬牙,徹底把頸子給擱了上去,一腳踢了凳子
咳咳真疼
偏偏還要演出一副將死的模樣,不能掙扎。
“二小姐”一羣下人突然闖了進來,擡頭就見懸在樑上一動不動,掛得僵直的離盞,嚇得踉蹌兩步跑到了跟前。
三兩個下人抱住她的腿,把她給順了下來。
“二小姐二小姐”
離盞被放平在地上,有人微微顫顫的伸了手指去探她的鼻息。
淼淼趁着他們的注意力在離盞身上,連忙挪來高凳子,墊着腳尖把白布給解了下來藏了藏好。
嬤嬤把手探到離盞的鼻尖,離盞怕要是自己裝過頭了,免不得要被她們又掐人中,又灌些湯藥的,繼而猛吸了口氣,大聲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
“還有氣,還有氣”衆人大喜。
離盞咳嗽着依稀着睜開了眼,隔了半響才從喉嚨裏發出微弱的聲音:“這這是哪兒”
淼淼在一旁憋不住想笑,乾脆站遠了些。
“這是陰間麼怎麼陰間跟小蘭院長得一模一樣”
“二小姐,您這是小蘭院啊”
離盞看了看房間,低着眼珠子又看了看自己,“我我沒死”
下人們不忍道:“二小姐,你爲什麼要想不通,要做這樣的傻事呢”
“就是啊,明明錯不在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平日裏靈氣逼人的狐狸眼,重重耷拉着眼皮子,窄窄的眼縫兒裏依稀能露出點褐色的瞳仁兒,盡是絕望的苦楚。
旁人這樣問着,離盞卻一個字都不肯吐露,緊緊咬住顫抖的嘴皮子,青眉低垂,小臉蒼白,美人尋死的模樣,真真是招人憐的。
雖然離盞平時冠着狐狸精的罵名,遭下人們背地裏議論。但她總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對府裏的下人也是客客氣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