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盞點頭。“藥要記得準時上,別忘了。”
“知道的,待會老太太會派人來小蘭院給咱們收拾。我們回去也沒個落腳的地方,不如奴才陪主子出去走走。”
“也行,今天這雨不算大。本想快些着手把西面的鋪子交接到手裏的,可你我今日這副模樣倒不是說你臉上掛了彩就見不得人了,我是怕那羣奴才是羣勢利眼。咱們小蘭院本就不得離家喜歡,我又是鄉醫出生,現在把鋪子拱手分到我們二人手裏,鋪子裏的賬房和夥計肯定是不待見我們的。交接之事,我還要琢磨琢磨,左右長風藥局名聲受損,南北東西四家分鋪也要受牽連,既原本就已耽誤了掙銀子的機會,咱們便不必着急。你且先把契紙保管好了,等你臉上好些,能上得妝了,我二人再去不遲。”
凡事還是主子想得妥帖周全。
“那奴才就陪主子隨便逛逛,主子不是要做身騎裝麼,要不咱們找家裁縫店”
“好,先回去取傘,把淼淼叫着也一起。”
三人是頭一回一起逛街,興致都十分高漲。
巧兒腰上栓着錢袋,未免旁人閒議,面上繫了白紗。
離盞嫌自己脖子上半真半假的淤痕不體面,便半路在絲綢店裏買了條淺青色的佩巾戴上。
秋獵於離盞來說是樁小事,於整個皇家乃至朝廷來說,卻是樁大事。
她既是陪着顧扶威去狩獵,自然要穿得得體些。於是思來想去,還是去了京城最大最有名的一家裁縫鋪天元布莊。
這布莊已過百年的歷史,名字還是太后未薨之前,親賜的名字。
那時,這布莊裏的裁縫的一手活計比內務府的女官還厲害,有時宮裏娘娘過生辰,還會特意差人來天元布莊裏定製新衣。
直至內務府的人臉面沒處擱了,宮裏才花了銀子,把天元布莊最好的裁縫和繡娘都請進宮中做了女官,天元布衣才漸漸和皇宮斷了牽扯。
但時至今日,天元布莊仍舊是京城有錢人做衣裳的首選之地,跟長風藥局一樣,南北東西都開了鋪子,任這京中潮起潮落,天元布莊從來屹立不倒。
這南北東西的鋪面裏,又論北邊的鋪面手藝最是上乘。北邊多是當官人家住的多,要求自然是高些,離盞前世就總是去那家鋪子做衣裳,老闆姓任,與她十分相熟。
由是她避道朝徑的領着巧兒和淼淼到了北面的天元布莊,藍色的底兒,黑色的字,很規整的楷書。
鋪面十分寬敞,從外往裏窺去,各色布料有珠玉一般閃閃閃發亮的,也有如煙霧般縹緲薄透的,一時繚亂人眼。
巧兒被這場面給煞着,低聲附在離盞耳旁道:“這處一定很貴。”
“女人要活得體面些纔好。”離盞如是說着,牽着裙子入內。
裏面已有些個貴氣逼人的婦人在精挑細選着,小二都熱情的照顧左右,一時沒留意離盞進來。
被人忽視,離盞倒也沒有不悅,反正要選什麼樣的布料,做什麼樣式的騎裝,她來跨進門檻之前,就已經想好了。
她順着記憶往裏走,天元布莊一向把最好最貴的布料藏在最裏面。
剛剛走到兩架高高的貨櫃前,後頭依稀傳來一陣說話聲。
“今兒倒是稀奇,旁人尋也尋不來的柳小姐被我趕巧給撞見了。”
那聲音聽起來甚是熟悉,不由讓離盞放慢了腳步。
“白小姐。”
貨櫃後的人似乎正在互相施禮。
巧兒連忙拉住離盞的手,眼裏盡是提防,“主子別過去了,似乎是白家的嫡女。”
“嗯嗯。”離盞不再上前,指了指身後隱蔽的一個角落。
二人心照不宣的朝那處走去,淼淼也拽着離盞的衣裙乖乖跟在身後。
她剛被顧越澤從東宮放出來,白採宣又是善妒的人,要是知道東宮的事情,暗地裏一定又要多生想法。
現下見了面,她二人身份懸殊,尊卑不同,白採宣要爲難她,這店裏的人是肯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好心情,也不想去自己毀了去。
她低頭間牽起一匹絨布,心不在焉的攆了攆,直想等她二人快快離去得好。
“小姐,另外一人是誰啊”巧兒在離盞耳旁低語道。
“柳家的二女兒,柳衍。”
“京城四美之”巧兒驚訝着,被離盞點頭打斷。
貨櫃後頭說說笑笑起來。
“白小姐,柳小姐,您二位想做身什麼衣裳啊”小二熱絡的招呼着,似是跟她們都很熟了。
“我做身騎裝。”
“白小姐這是要去參加秋獵”小二如此問道。
“怎麼,已經有很多人來做過了麼”
小二頓了頓,訕訕笑,“是有那麼些個。”
“到底是秋獵,大家都積極得很吶。那她們做過的樣式,用過的布料,你可曾記得”
小二連連道:“記得記得,咱們店裏出去的每一身衣服我都記着呢”
“很好,你記得的,我便都不要。”
“啊呃是是是白小姐的當然是獨一份的”
白採宣滿意的笑了笑。
小二又問柳衍道:“柳小姐呢”
“我做身裙子。”
“柳小姐也是爲秋獵做準備”白採宣問道。
“是,衍兒不像採宣姐姐會騎馬,騎裝便不備了。本想在家裏挑身合宜的裙子便是,可我素來穿得隨意,以前也沒去過秋獵,沒有做過合適的裙裝,怕惹怒了聖上。”
白採宣語氣冷了幾分,偏偏卻還笑着,“柳妹妹說得哪裏話,你這姣花照水,弱柳扶風之姿,冷眉一蹙就是一道風景,穿着又有什麼要緊。”
說罷又突然想起什麼,“咦,說起來我也好奇,柳小姐身子骨弱,以前可從不跟着去獵場,這一次怎麼破例了”
“我”
“是不是聽說了祁王也要去”
“不是不是祁王也要去麼,我是不知道呢”柳衍滿臉通紅。
白採宣上下瞥了柳衍一眼。
柳衍親自去祁王府送禮的事情,她可是早早就聽說了呢,說不在意祁王,騙誰啊
柳衍被當場戳穿,實覺羞恥。但她父親的官位再高也高不過宰相白照芹,柳衍自是要讓着她的。
“白小姐莫要打趣我,衍兒只是近來沒怎麼出府走動,父親擔心我的身體,才勸我跟隨哥哥秋獵巡遊罷了。”
白採宣仔細凝攝了柳衍幾眼,語氣古怪道:“不過柳小姐真真是要看護着自己的身子的,我瞧你臉色怎麼比以前還白些”
“是不是爲的祁王退禮的那件事”白採宣的鳳眼微微眯起。
柳衍難堪至極。
自己一直在讓她,誰知她卻咄咄逼人的調笑於她。
這頭,離盞聽見此話微微驚訝。
退禮,什麼時候柳家又給祁王送禮了麼
上回柳家登門祁王府,便是柳尚書要在府中舉辦宴席,特送上了帖子和禮品。
當時府裏的侍衛不肯收,還是她見着柳衍爲難,幫着收下。
按理柳家見識過祁王的冷臉,應該不會再去自找苦受,怎會會被退了禮呢
“柳小姐不必避諱,現在滿京城誰不知道這件事。”白採宣雲淡風輕地道。
旁邊的小二垂着頭,尷尬的笑笑。
“柳尚書邀祁王殿下赴宴,帖子和禮品都送進門了,誰料想一個水花都還沒撲騰起來,就連禮帶貼的退回來了。”
啊感情柳家後來沒有再送禮,就是原先她替柳家收的禮,又被退了回去啊
離盞更驚,心想這顧扶威脾性當真古怪的很,柳家既沒招他,又沒惹他,收進門的禮安有退回去之說這不是明着打柳家的臉嗎
脾氣怪也不能怪到連禮數都不顧了啊
離盞着實想不明白,豎着耳朵聽得更仔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