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末將就帶個頭,先走一步,駕”霍將軍狠狠揚了馬鞭,身下血紅的汗血寶馬飛蹄而去。
隱在遠處的鹿羣聞聲而散,諸人趕緊打馬追上,爭先恐後。
而顧扶威則不然,他在原地慢條斯理的鞭了馬屁股,馬悠悠然的跑了出去,像散步一樣。
離盞見諸人都跑沒了影,很是着急道:“你再不去,就真的都獵不到了”
“你不是怕騎馬麼我人來了,面子就已經給足了,他們滿載而歸,我獵不獵得到又有什麼關係”
“沒讓你非要爭一個第一,但此事關乎你西域的榮耀。雖然西域也是孟月國的一部分,可地域有別,你在這裏就是個外人。”
顧扶威挑眉看她,“那盞兒胳膊肘在往外拐”
呃
這無賴,總是說些不着調的話。
“王爺,你一個異鄉客在京城挨一羣本地人欺負,你就不氣的”
“一隻鹿子,我有什麼好氣的”
“狩獵就是男人之間的比試,大家看似隨意,其實暗地裏誰不較真等回去的時候,大家拿着獵物去領賞,就你兩手空空的,到時候旁人該怎麼閒議你”
顧扶威端端的看着她氣急敗壞的側臉,笑而不語。
“是,你是要裝出個病秧子的樣子。可病也要裝得有個限度,不要讓旁人覺得你跟不行了似的。”
“噢,原來盞兒怕旁人誤會本王不行。”顧扶威笑得愈發邪痞。
離盞皺眉,“你不要這樣不正經。”
“如果是那樣,確實有失體面。”顧扶威收斂了笑意,洋裝正經的低頭問她:“盞兒喜歡小鹿子麼”
“什麼”
“喜不喜歡,小鹿子”他聲音愈發溫柔。
離盞一對上他那雙漆黑深諳的眸子裏,就如同一腳不慎踩在了沼澤裏一般,掙也掙不出。
“我入藥的時候,只見過鹿子頭上的那兩隻角,倒是十分好看。”
“便姑且算是喜歡。”
“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怎樣”
“喜歡便要爭取。駕”馬鞭子高高揚起,狠狠甩在馬屁股上,撻得“咣”的一聲驚響。
馬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她驚叫一聲,早已忘了自己方纔所問的問題。
“伏下。”
馬速太快,風像巨浪一樣拂面而過,衝散顧扶威的聲音,也叫她喘氣不能。
離盞縮着身子,把馬鞍前頭翹起的扁圓抱得死死的,那馬橫衝直撞,馬鞍的棱角就在她手臂上戳來退去,好生的疼。
“伏下”
“你說什麼”
顧扶威無奈,擒住她的後脖子往馬背上貼去,大聲解釋道,“馬跑快了,身子就要伏下。你放輕鬆些,有本王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這句,離盞終於聽清了。
明明知道他是個心思詭譎的人,不可想輕信他任何的話,偏偏心裏淌過暖流,大有種中計的感覺。
她一時忘了自己騎在馬上,忘了馬兒在絕塵飛跑,恐懼因他一句話就驟然退散了一大半,等她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時,似乎已能適應這樣的速度。
“皇叔,您掉隊了”端王一面打馬,一面笑。
離盞擡起頭來看,隱隱約約見着黑漆漆的叢林深處有鹿角閃奔其中,而緒王和霽月公主側面飛馳追趕。
竟然追上了。
那馬背上杏面桃腮的人與她擦面而過,狠狠剜了她一眼,隨即不服輸的重重揚鞭,“駕,駕”
“駕”顧扶威也狠狠揚鞭,這力道忒大,雖沒打在她身上,她光是聽個響都覺得疼,馬瘋了一般的射出去,前頭一拍灌木林也不停,直接擡起前提一躍飛去。
離盞咬着牙,不讓自己叫出聲。
“嘀嗒”馬蹄墜地,她屁股顛得一陣疼,後背已出了冷汗,然,這還來不及喘口氣,顧扶威又是一鞭子甩在馬屁股上。<
這馬便一路失心瘋的狂奔疾弛,超了一路貴胄子弟,超了皇上,最後和霍將軍並駕齊驅,着實就甩不開了。
二人相較不下,離盞又使不上力,只在心裏埋怨着。
這不公平,他們的馬都是好馬。
而顧扶威棄了原本的好馬,上了她這匹根本沒怎麼馴過的馬,本就跑不得長久。
她真恨不得自己早上別喫這麼多,空着肚子來,這馬說不定還能再堅持些。
“王爺,你見識了吧,這羣鹿子的確不好攆,許是前兩年被獵怕了”霍將軍還在談笑,眼裏卻是錚錚的鬥志。
馬匹不知不覺的慢了下來,霍將軍揮着鞭子越弛越遠,回頭看了他二人一眼,眼神有些得意。
後頭,端王也趕了上來,路過他二人身旁時笑着說,“皇叔,你不該把離大夫帶在馬上的,不然這會兒心虛已經趕上了”
他二人漸漸掉到了最尾,連霽月公主都把他二人超過。
“好可惜。”離盞瞧着最後一個壓陣的羽林軍騎馬出了視線,暗暗嘆惋。
“可惜什麼他們再快不也沒追得上麼”
“萬一呢萬一就追上了呢”
“盞兒如此好勝麼”
“嗯嗯”離盞點頭。
顧扶威爽朗的笑了一聲,“如你所願。”
他突然勒轉了馬頭,往西多去了一些。
“你這是”
“你以爲本王真追不上麼一箭插馬屁股裏,再好的馬也追得過。只是凡事能用腦子就辦到的,廢這麼大力做什麼。”
“你早有打算”
“既然他們一撥人哼哧哼哧的幫我們圍剿,咱們就不該浪費他們一番心意,該好好截胡纔是。”
“可我們怎麼截胡,我們都沒他們跑得快”
“笨盞兒。”顧扶威揉揉她的腦袋,“我們正午要在五羊溪休憩,你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了”
離盞擡頭看天,頭頂上的雲層裏隱着太陽。
“正午。五羊溪要到了。”
顧扶威的聲音在風裏十分的恣意好聽,“他們一路把鹿子趕着往西北面去,鹿子逃命不會停下,路過河水一定折返。”
離盞聞之,略略思考,兩眼金亮,“我們一路往西多去一些,它們從北折回,就能遇上”頓了頓,又忍不住指點江山:“那咱們也不要掉得太遠,至少要知道它們大概動向,把控好距離。”
顧扶威倒不嫌棄她多嘴多舌,騰出一手,輕輕摸着她的腦袋,“還不算太笨。那你安靜些,本王要開始聽仔細了。一箭之距,其實很短。”
“噢噢。”離盞吶吶的合上嘴,伏在馬背上專注的聽着動向,生怕顧扶威有所遺漏。
只是離盞沒練過武功,沒練過氣,自然沒有顧扶威聽得遠。
這密林如此安靜,她精着耳朵也只能聽到噠噠的馬蹄聲和鳥兒受驚飛撲而起的聲音,而顧扶威的眸色忽暗忽閃,方向也不斷變化着,似乎一直有所把控。
她不敢打擾,就這樣隨他悶頭憋了一路。
然,就在他二人追得起勁時,馬突然嘶昂立蹄,不肯跑了。
馬匹驟然剎住,她差點從馬上飛了出去,還好顧扶威抓住她的後衣領子,才安然無恙。
“這馬終究是跑不動了。”離盞有些不甘。
顧扶威卻搓了搓的她頭上的小發髻做了禁聲的手勢。
“噓。”
怎麼了
離盞不解,擡頭看顧扶威,發現他臉色沉了下來。
顧扶威做事從來有他的道理,他讓她別說話,她便立馬止了聲,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馬兒不安的躁動着,哪怕顧扶威用力的拽着繮繩,忽前忽後的擡着蹄子。
“盞兒,待會抓穩了。”
“怎麼了”離盞見顧扶威不斷朝周圍黑漆漆的叢林裏掃着,終是忍不住低聲問。
顧扶威拔了弓,抽了箭,輕輕囁動薄脣,“截胡的,不止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