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扶威聲音很冷,“有人傳信於本王,說本王的續命大夫在此處會有危險,本着對自己負責的態度,本王便親自走了一趟。”
顧扶威似乎沒有一點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樣子,顧越澤手心裏冒了冷汗,攢着袖子錯了搓,“傳信什麼信皇叔誤會了,我是爲了感謝離姑娘的治病之恩,同離姑娘約好在這裏看戲的。也不知是誰居心叵測,把白小姐招來也就算了,還驚動了皇叔您,委實居心叵測”
顧扶威對着檐角的大紅燈籠驗看離盞的傷勢,好在白採宣是個閨閣女子,再下狠手也狠不到哪裏去,只見着紅痕,傷得並不重。
他如釋重負,小心的掌着離盞坐好,再擡頭時,對着白採宣提起一絲笑。“既是太子殿下和離小姐看戲,白小姐何故在場”他頓了頓:“難不成,白小姐也收到了紙條子”
白採宣趕緊迎合,“是是是我也是被人利用了”
顧扶威目光在他二人之間遊離來去,他二人即刻站遠了些,然那兩道目光仍然在他二人身上抽絲剝繭,似要將他們最後一層遮羞布都要撕去一般。
“本王很好奇白小姐的紙條子上寫的是什麼。”
白採宣神色一緊。
“也是說離小姐有危險”
白採宣搖頭。白家和離家素來不睦啊,就算她點頭,也說不通的。
顧扶威洋作思考,“那難道是說太子有危險也不可能,殿下有危險,白小姐應該告訴白相,你一女子跑來做什麼”
白採宣抿着脣,毫無說辭。
顧扶威目光越發幽深,“噢,本王知道了,白小姐愛慕太子殿下,紙條子是讓白小姐來除奸的。怪不得方纔掐離盞的脖子不放呢。”
白採宣赤急白臉看向顧越澤,顧越澤捂着嘴咳嗽了兩聲,不搭腔。
白採宣急色匆匆,她不能說自己和顧越澤是老相好,畢竟成王妃死了才半年都沒有。
但如果默認自己一廂情願的喜歡顧越澤,那方纔動手掐離盞脖子的事就會算在她一人身上,顧越澤怎麼着也要幫她說句話纔對。
白採宣着急的盯着顧越澤,顧越澤則看着檐角的大紅燈籠,大氣不出。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時果真應驗了這句老話麼
白採宣心底忐忑不安,顧扶威已經閒庭信步的朝她走來,他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看可白採宣偷瞄一眼,就止不住的心底發寒。
顧扶威走到她面前,只輕輕的吐了四個字,“我說對了”
白採宣一頭冷汗,直覺的脖子一疼,兩腳就慢慢懸空了起來。
顧扶威單手舉着她,將她抵上了身後的大紅閣樓柱子。
這回換她喘息不能,叫喊不出,所有的重量的承載在細嫩的脖子上,她喫痛,雙腳胡亂的在空中蹬着,使命的亂抓着顧扶威的手。
然而就像柳條鞭打在鐵刃上一般,顧扶威連眼皮子都懶得多睜開一點。
旁邊的顧越澤急了,祁王是什麼樣的性子,他不是沒聽說過。
如果他真的動怒了,把白採宣掐死在這裏也不是沒有可能。
“皇叔皇叔使不得,這是白相家的千金啊”
“本王知道。”顧扶威手上的力道又緊了一圈,勒得她頸骨吱吱作響。
顧越澤徹底慌了,前所未有的謊。
白採宣若死在這處,這叫他如何說得清楚
他腦海裏閃過無數個可能的結局,沒有哪個結局是能脫得開干係的,可他又不敢同顧扶威動手。
“誤會,誤會,都是誤會,離小姐還好好的,皇叔不要同她計較了,皇叔看在本宮的份上,便放過她這一回。”
“放過她”顧扶威邪痞一笑,“皇侄。”
“嗯”顧越澤點頭。
“本王並非因離盞遷
顧越澤連忙迎合,“是是,小侄知道皇叔不喜女色”
“但本王體內的霜刺之毒,離盞是唯一一個能控制的人。白相家怎麼養了這種癡傻女兒,明知離盞關係本王安危,還妄圖出手傷她。這讓本王很難不多想,白小姐是不是對本王有什麼成見”
白採宣竭力想要搖頭,可是脖子就是扭不動分毫,她嘴裏發出怪異的聲響,隨着顧扶威力道的加深,她瞳孔幾乎要翻進眼皮子裏,只留下兩片眼白,駭人得很。
怎麼辦,怎麼辦還有什麼法子能讓祁王停手
提醒顧扶威要顧全自己王爺的身份,掐死一個女子,這一世英名就保不住了
該死祁王什麼時候在意過自己的一世英名,他殺女人也不是頭一回了。
顧越澤慌亂無措中,眼眸子滑過離盞,突然閃過一絲靈機。
“皇叔皇叔,你真的衝動不得你是七珠親王,殺了白採宣,有三十萬精兵給您撐着,可離姑娘只是個毫無背景的庶民,白家死了人,總要有個說法的,到時候離小姐的安危可就不一定了啊。”
“皇叔”他又求道。
顧扶威身子微微定住,片刻之後,手上的力道微微鬆開。
白採宣像爛泥一樣摔在他腳下,隔了半響後,癟蔫的喉嚨口才抽動了一下,她蜷成一團咳嗽起來,十指緊緊的抓住裙襬,痛苦得像是要蛻皮的蛇。
顧扶威居高臨下的瞥了她一眼,嘴角發出一聲輕嘲。
顧越澤捏了捏手心裏的冷汗,心口還劇烈的跳動着。
還好還好他一向很顧着離盞的死活。
他正慶幸着,未防備的,突然臉上“啪啪”兩聲。
顧越澤愕然擡眼,見顧扶威伸手,正在他右臉上不重不輕的拍打着,“皇侄說得對,本王一旦回了西域,誰來管離盞的死活”
顧越澤思緒因他手上的這兩下動作而中斷。
活了將近三十年了,從沒有人敢拿手在他臉上打的
一時怒火中燒,嘴角的笑僵硬得十分不自然,顧扶威目光釅釅的看着神情依舊恣意而狂傲。
顧越澤眼底深處即刻燃起一片隨時會燎原的火光,被理智的壓抑在黑暗中,顧扶威點頭笑着,目光與他頻頻擦過。
一是焚身欲裂的火,一是冰封萬年的寒,一冷一熱豁然交匯,顧扶威寸寸抵進,顧越澤只能節節敗退,眼裏的火光始終沒衝破阻隔的勇氣,直至在寒意中一點一點的悉數湮去,屈服。
顧扶威冷笑一聲,轉過身去。
離盞不知和時已手腳並用的爬上了桌子,歪歪扭扭的抱着個空杯盞啃,“這酒好甜真甜”
“盞兒。”他喚她。“走,回去了。”
顧越澤和白採宣聽見他要離開,同是鬆了一口氣。
離盞根本沒聽見,咬着杯盞的光面發出“呱唧”“呱唧”的聲響,甚是滑稽。
顧扶威嘆了口氣,只好親自走到她跟前,從她手裏拔着已經被舔得乾乾淨淨的酒盞,剛撥開左手,右手五指又扒拉上來,好像那杯子是個寶貝似的,就是不肯放。
“鬆手。”
她指着杯子,拿眼橫着他。“滿上”
顧扶威下脣繃成一條直線,又氣又好笑。
“成,你就拿着吧。”
顧扶威直接抱起人,扛在肩上就走。
離盞像個麻袋一樣,半截身子在他背上晃晃蕩蕩,他卻始終身輕如燕,彷如獨自在走。
二人再路過顧越澤和白採宣身邊時,白採宣已從地上坐了起來,靠着樑柱子喘着粗氣,顧扶威黑緞銀絲紋的靴子在她面前一頓,她嚇得縮成一團。
“啪”一個杯子砸在白採宣的頭頂,離盞倒掛在顧扶威肩頭,張牙舞爪的對白採宣罵道,“你這毒婦我同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