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和尚的名字以及城池的名字都被點了出來,又不像空穴來風。
“讖言到底說的是什麼呢”
“大意是,西域之人,惡跡斑斑,詛咒西域腥風血雨,重洗一新。”
“噢”
“但不管這讖言是不是真的,西域本就是片不宜居住的地方,只是走商的人多,富的都是經商的人,那裏的百姓澇的澇死,旱的旱死,一旦打仗,最難平亂。”
“既有這樣的讖言,又起了亂,祁王怎麼不回去”
顧越澤輕笑“或許祁王覺得自己戰無不勝,未曾放在眼裏,又或許他還等着皇上給他指門好婚事呢。”
顧越澤最後一句話說得忒重。
離盞聽了有些不高興,拿絹子擦了擦嘴,看着剩下的糕點道。
“好喫,就是我手頭的病人病得有些急,不能再耽誤了。”
“噢,是,離小姐治病救人要緊。看我們都聊些什麼,都沒讓你好好的喫上飯。”
“學醫之人講求七分飽,我已用得剛好。”
“你若喜歡,往後再給你帶。”
這話是什麼意思,想一來二去的在外頭金屋藏嬌麼
“太麻煩”
“不麻煩,本宮只是負責把它帶出宮,實際又不是我做的。離小姐有要事在身,快去吧。”
離盞同他告辭,下了樓,心裏不大平靜。
想着顧越澤對她與日俱增的好,有點讓人覺得突如其來。
雖然感覺得出來,他之前就對自己有些意思,但沒想到,經歷了黃家戲院的事以後,顧越澤竟然還敢來與她私交。
畢竟當日是顧扶威把她給扛走的。
她閉着眼就能想象得到,當晚顧扶威該是以何等惡狠狠的口氣教訓了他們一頓,然後把她帶走。
按理,在他二人眼中,顧扶威應當算極其看重她了,以顧越澤謹慎的性子,怎麼會在老虎嘴裏搶肉喫呢
這問題暫且按下不表。
光是顧越澤對她獻好這件事上,就讓她亦喜亦煩。
喜的是,以前白採宣給她的那些羞辱和傷害,她遲早會原模原樣的還回去一個大驚喜,加之同顧越澤走得近,翻案的線索或許以後可以從他口風中探探。
煩的呢,是她時不時就要對着一個殺父弒兄的仇人縫迎作態,真是糟心得很。
她只能理智的告誡自己,胯下之辱,臥薪嚐膽,這都是韜光黃慧之措,早晚有天,早晚有一天會把當日的絕望一併還給他們。
現下對顧越澤越好,往後她親手推他跌入萬丈深淵的時候,他纔會更恨她吧
她如是這樣想着,心裏按捺不住的亢奮,一直到了義診的人家,才漸漸凝止下來。
爾後的日子,她苦心經營着盞林藥局,開始教大夫一些西醫常識。
大夫們對她醫術是有目共睹的,就算她說的理論是何其的天馬行空,也都耐心聽着,待實踐下來發現大有效用,更對她信服不比。
離盞一次取很多西藥在藥局放着,總歸是不要錢的,只要西藥行銷出去,便都是純賺。
大夫們用西醫會治的病不多,但離盞教得很透,但凡是她教過的病症處理方法,便沒有不見效的,盞林藥局很快聲明大造,風光起來。
人人都稱她一聲鬼醫,名字雖駭人,卻都無比的敬重她。
錢,她完全不缺了。
可顧越澤還是時常背地裏的往盞林藥局送些東西,喫的,用的,穿的,戴的,有時也邀她喫喫飯。
保密做的十分好,來送東西的下屬,一直裝成來看病送禮的。別說白採宣和祁王會不會發現,就連她藥局裏的管事都不知道。
即便邀她喫飯,也只會在她去義診的路上把她攔下。
離盞的尺度把握的十分好,顯出自己一副不好得到,卻最終能得到的樣子。
誘着一隻急於求勝的鬥獸,一點一點的往籠子裏鑽。
真正的轉運,是孫察那邊有了確切的消息,黃三窟發跡的事情有了眉目。
那日是寒露,天一下子冷了許多,她披着綠草菱錦的毛氅子坐在花廳裏,廳裏已經燒起了碳火,就放在二人的桌下烘着。
孫察很得意的說:“那黃三窟其實人不聰明,渾身上下就一個莽字,發跡的那年也是他落難的時候,他在城北犯了樁命案。但這樁命案很懸,是不是他做的不知道,但他人混得很,又和死者有過節,殺人的刀是在他家找到的,就差點判了他。後來是遇了貴人,不知看中了他哪一點,把他從牢裏撈了出來的。他從一脫身,就做了賭坊的生意,後來就發跡了。”
入牢之前窮的叮噹響,出牢之後就錢開賭場了
看來這黃三窟確有蹊蹺,背後沒有人操縱他,他哪來的銀子和主意
離盞心底映着真相的那面鏡子,愈發清晰了些,手在兔子毛做的荷包裏兜了兜。
“貴人什麼貴人”
孫察煞有介事:“據說是當今的大理寺卿,鍾大人”
“鍾佩”
離盞心中大白。
鍾佩早年在刑部當差,後來才提到大理寺升做大理寺卿。倘若黃三窟真的犯了命案,命案又很懸,是極有可能由刑部的人從衙門接手。
這樣看來,鍾佩確可仗着職位之便撈他出獄。
鍾佩和顧越澤也有來往,只是走得不近不遠。
顧越澤八面玲瓏,比起緒王來,他的人緣更廣,在旁人眼裏,鍾佩與他還算不上深交,左右不過是成王府中設宴,都把他安排在不上座也不末席的地方喫飯罷了。
旁人不曉得的事,她現在回憶起來,卻跟明鏡似的。
她清楚的記得,成婚的第一年,顧越澤曾問過她兩次,在她心裏,鍾佩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第一次沒當一回事,說鍾佩性子沉悶,眼裏卻都是精明的光,在刑部辦差是投對靶子了。
後來顧越澤再問她,她便覺得奇怪,覺着顧越澤是不是和鍾佩有什麼過節。
細細想想,她回答的是很中肯的話,說鍾佩雖然話少,但勤勤懇懇,應該不是個會來事的人。
他點頭,後沒再提鍾佩的事情,她也沒當回事。
只是半月不出,鍾佩就被提到了大理寺任職。
離盞當時還慶幸,還好當時沒說鍾佩的壞話,不然他二人之間真有什麼過節,顧越澤說不定會插手擋他一道。
可現在再一看,此事已完全不是當年的樣子了。
若黃三窟遇到的貴人真是鍾佩,那鍾佩跟顧越澤經商是逃不了干係的。
鍾佩的話不多,又在刑部做事,性子沉穩謹慎,種種方面來看,鍾佩都很符合密謀經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再加上,宗室子弟經商是大案。一旦經人彈奏,定會直接由大理寺提檔來查。
鍾佩如果是顧越澤的幕僚,那他坐着大理寺卿的位置,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他都會最先知曉。
但他們表面裝作不親厚的樣子,皇上也不會疑心他們拉幫結派,暗地勾結。
離盞深感顧越澤機敏如斯,樣樣都想得周到之餘,突然心中一沉。
他想起顧扶威說過的話,黎家的造反案也是大理寺查的倘若真是因經商之事敗露,鍾佩謀私草結,那
鍾佩也是她黎家墳頭的一把鏽刀
離盞兩手在兔毛荷包裏攪得嘩嘩作響,下脣抿成一條線。
“主子,主子”孫察喊她,巧兒也拿手碰她。
離盞陡然回神,深吸了口氣鎮定了表情,繼而給巧兒做了個眼色,巧兒會意的從手中拿出個廣潤的小木匣子。
孫察眼睛亮了亮,搓着肥手。“這”
“此事你辦得極好,這是那對金蚱蜢,你拿去和先前那對蓮燈放在一處,也是和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