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盞雖是個醫女,或許並不會武功。可柳尚書既然提出她與柳小姐有過節,還是該仔細訊問過纔好。當然,此事也可以反過來想,倘若不盤查清楚,對離小姐的清譽也是有損。”
白照芹擡頭,深深的看了一眼皇上。
皇上會意,垂目摸着小鬍鬚,若有所思。
他回憶了下顧扶威方纔的表現,旁人說到離盞嫌疑大,顧扶威倒也不急,他二人之間有無貓膩,先按下不管。
只是白照芹這麼一提,豁如醍醐灌頂,點醒了他。
今日柳家來祁王府,多多少少都爲了聯姻之事,現下卻因赴宴而喪命,柳尚書指出了自己的懷疑的人,他倘若不着人嚴查,實在寒人心。
所以,離盞得查。
還得好好的查。
“白愛卿所言有理,離盞就讓鍾佩帶回大理寺查過再說。”
顧扶威聞言,一口氣堵在喉嚨上,終究沒說得出什麼。
約莫過了兩炷香的樣子。
“報”一陣長長的通傳聲從廊間傳來,打破了安靜。一個年輕的刑部下屬從廊外跑到徐圓之面前,言語了幾句。
徐圓之臉色一沉,又提着步子蹭蹭蹭來到皇上面前,稟道:“皇上,祁王府裏上上下下已經搜遍了,沒有黑衣人。”
這個結果,很是掌柳媚如的臉。
皇上聞言,臉色一沉。
“要麼此人是個高手,早已遁逃出府,要麼兇手還混跡在宴席之中。徐大人”鍾佩道。
徐圓之點頭。
“勞煩徐大人立馬派人速速通知各城門封門排查。”鍾佩道。
徐圓之有些不高興,但沒做在臉上。
大理寺雖然高於刑部,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的官階卻不相上下,奈何鍾佩卻總是要對他指手畫腳。
兇手要麼和柳家有仇,要麼是想破壞姻親。
若是後者,那幕後之人多半是朝廷中的,柳家和祁王府結親不是小事,或許動了誰的利益也不一定。
如果真的是朝中之人,那多半就混跡在宴席之中,而鍾佩把他打發了去排查城門,那是有心要把此案歸到大理寺來管。
徐圓之有些不滿,只是皇上麼有何異議,他不好在這樣的關頭同大理寺爭來搶去,不得已做了鍾佩的跑腿。
“好,那這裏就交給鍾大人了。”
鍾佩向他揖手。
他帶人離開了祁王府。
案子已經由鍾佩來管,顧扶威只需讓下人配合便是。他靠着軟枕坐下來,洋作悉聽尊便的模樣,低着頭索性不插手了。
“去,把方纔離席過的人,全都帶過來。”鍾佩命令下屬。
“是”
少頃,一羣人排着隊被押到御前,上席人少,但擺宴的案几長,後面又有戲臺子擋了一道,所以能站的空位不多。
這一行人如小蛇一般,彎來繞去,一直延伸到了長廊口子上。
鍾佩站在皇上身側,將接下來如何查案審案的思路,一一告知,不妥之處,皇上又指正兩句。
下頭,寺正左手拿着案冊,右手拿着筆,一個一個問。
“誰”
“爲何離席”
“何時離席”
“何時回來的”
“有官職麼”
“家裏又是做什麼的”
諸人戰戰兢兢的答,寺正將情況一一記錄,答得好,寺正在上頭畫一個圈,答得不好,就打個叉。
但無論畫叉畫圈,沒有一個被釋放的,審完了就直接押下去。
林芝歪頭觀察了好一陣子,回過頭來抖着聲的同離盞說:“離姐姐,我們這是要被押到刑部去麼”
離盞輕道:“不是,是被押到大理寺。”
“啊”
大理寺那裏連刑部都不如,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進了大理寺,不脫層皮,如何出來得了
“我害怕”
大家的目光都緊盯着前頭正在問話的人身上,離盞便默不作聲的把原本排在她前面的林芝拉到了自己後面,然後給林芝做了眼色。
“嗯嗯。”
“支支吾吾什麼呢沒輪到你們,就不許說話”
離盞低下頭。
目光尋尋幽幽的穿過層層縫隙,依稀見着顧扶威正坐在席位上,百無聊賴的斜立着茶盞,撥轉着當龜殼在玩。
再轉頭,她又瞥了皇帝身旁的鐘佩一眼,心裏無奈的嘆了一聲。
顧扶威的此計好是好,但他不知道鍾佩是太子的人。
太子在聯姻這樁事上插了手,明顯是有意針對顧扶威。
案子最後落到大理寺的頭上,太子若想從中作梗,易如反掌。
離盞不由有些擔心,要不要想個什麼法子,提醒他一聲
她低眉苦思了好一陣,猛然被人推搡了一把,“唉你,輪到你了還愣着做什麼”
離盞略擡頭,見寺正正不耐煩拿筆戳着他身前的位置,頭也不擡。
離盞趕緊幾步跨了過去。
等離盞走到面前,寺正才發現這打扮素雅的女子,竟生得如此貌美驚絕,不自覺語氣放輕了些。
“叫什麼名字”
“離盞。”
“哪個離,哪個盞”這名字和黎家叛黨的女兒一個名字,寺正着筆,正欲問個清楚,腦子一抽,突然回悟過來一個了不得的問題。
“你是長風藥局的離盞”
顧扶威手裏把玩的茶盞驀地從他手心脫開,旋落在地,跌了個粉碎。
他舉目望來的一瞬,眉心輕微的蹙到了一起。
沒有人注意道顧扶威席上傳來的清脆碎裂聲,大家都愕然的看着離盞,讓她無措站在原地,如置煉火。
“本官問你話呢你是不是長風藥局的離盞”
顧扶威眉頭皺得不深,旁人不仔細看看,絕對看不出來,但他眼中的目光直像兩個耳光一樣的扇在她臉上,她不明所以的轉過頭,又瞥見太子如炬的目光。
她緩緩的點頭。“是,我是長風藥局的離盞。”
太子也避諱的轉向另一邊。
寺正舉着小冊子掉頭就往御前奔去:“鍾大人,鍾大人案情有重大發現”
鍾佩聞聲停了話,轉頭問道:“什麼發現”
“就之前,柳大人懷疑的那個叫離盞的姑娘,她原來就在宴席上。”
鍾佩很快的看了太子一眼。
“而且她不僅來赴了宴,其間還離了席呢”
“有這種事”
鍾佩朝席下看去,隊伍最前頭佇着個清雅的身影,青色的茉莉暗紋裙遮住腳踝,露出一雙小巧的銀絲繡鞋,上身套了兔毛的小坎肩,整一個姑娘就像從青翠地裏揪出來的一隻白兔成了精一般,睜着水靈水靈的眼睛看着周圍的人,明明被驚着了,偏又可愛的緊。
難怪呼太子最近對她如此着迷。
鍾佩有着片刻的失神。
他想,這件事算是難辦了。
太子想偏袒離盞,但白家不想偏袒。
離盞自己又不爭氣,事情的線索全都指向她。
若她光和柳衍有過節還好,即便白照芹逼着大理寺審問她,他按部就班走個過場,把人放了便是。
哪知道她居然還來赴了宴。
而且重中之重是,顧扶威剛剛還指名點姓的說從沒邀請過她。
她一個姑娘家連請帖都沒收到,那舔着臉到祁王府來是做什麼的
這便十分蹊蹺了,再加上她還在半途離席,嫌疑就更大。
別說柳家懷疑她,他身爲大理寺卿,公正的分析之後,也覺得她十分可疑
“離盞真的是你果然是你”柳媚如撥開緒王,衝上去就要對離盞動手,“你這個毒婦,還有臉開什麼藥局,你還我妹妹你還我妹妹”
離盞趕緊往後退了兩步,可那柳媚如如惡鬼般撲來,眨眼間就要朝她臉上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