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沒有”顧扶威驕傲地揚了揚眉,“段大俠,這回是你多管閒事了。你們名門正派辦事不都講求一個你情我願嗎你也親耳聽到了,我非強迫盞盞,是她自願隨我回西域的不如大家就此別過,咱們青山不改,流水長流”
顧扶威足尖一點,抱着懷裏的人就往玄武門飛去。段凌霄狠狠一跺,也跟着追來。
前方的大門只剩半丈的距離就要合上
離盞直覺得這樣硬衝出去,大概被會門夾成兩半然而段凌霄卻緊追不捨
風從罅隙中猛烈的刮來,顧扶威抱着她迎風兒上,讓人無法呼吸,她低頭微微喘着氣,見身後的段凌霄落下了一程。
可段凌霄卻並不放棄,落在牆壁上狠狠一蹬,借力如箭矢一般的射來,一掌直擊顧扶威肩膀。
她和顧扶威眼看着就要飛進如門縫中,突然橫遭這一襲,顧扶威把懷裏的人一推,離盞獨自騰空起來
她像魚兒一樣從門縫中一溜而過,千百人在她身下擁擠踩踏,場面蔚爲壯觀
她在空中嘶出一段短促的尖叫,落墜中,眼看着顧扶威則藉着推她的力道往後一仰,避開了段凌霄的掌風。
段凌霄拉住顧扶威的手肘往下一帶,顧扶威不知在空中挽了個什麼花樣,又同段凌霄過了什麼招數,二人手法快得出奇,那門又眼見着快要合上,離盞看不清楚,最後終是顧扶威點了段凌霄的肩頭,從罅隙中一躍而出,將極速落墜的離盞給一把摟住。
“莫怕,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他抱着她緊緊縮成一團的身子說道。
“阿離”
段凌霄從只有巴掌寬的門縫裏望着他二人。
白色的長袍舞在空中,顧扶威朝着裏面的人淺笑着慢慢落下,“段大俠,只有五成功力就敢上來搶人,真是叫本王感動啊”
他足尖又在擁擠的人潮裏一點,仿如夜鷹一般再次凌空而起,直到帶她逃離了這混亂的場面。
顧扶威的身法快的出奇,誰也沒在這場亡命的逃亡中看清這不斷飛騰的身影是誰。
他踏過無數人的肩頭,又點過無數顆樹的枝幹,半柱香不到就已身在京城以外四五里。
他將她放在小亭子裏,野外的亭子多是沒人打理,到處都是雜草,石桌縫子裏還長了蘑菇,如今又枯萎了。
這處看來十分偏僻,並非官道,即便京畿亂成這樣,這處小道也根本沒什麼人走。
他大抵是累了,覺得這處安全,停下來歇歇
可這人面朝着亭外一片毛茸茸的蘆葦蕩,呼吸均勻而又沉穩,似乎連坐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倒是離盞,一路吹着夜風,速度又快,一直沒能好好喘上口氣,現在終於停了下來,她也不管那石凳子髒是不髒了,吹了吹便坐下來,好好的喘上幾口氣。
她腦子渾渾噩噩,像塞了幾塊木頭。
太突然了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
她腦海裏仍舊揮不去京城中一片火海的景象,婦孺孩童的哭喊尤在耳邊。
如果不是她爲了復仇,今晚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吧
她低着頭,月光灑在凹凸不平的大石塊上,在她面前投射出斑駁凋零的樹影。
她心情一時複雜。
從將門世家裏長大的孩子,與身俱來一種家國大義。雖想不通是哪裏出了岔子,但京畿出了這樣的事情,真是令她措手不及。
她原本從不後悔復仇一事,就算是放在眼下,如果這是她唯一次機會可以殺掉仇人,那她仍舊會重蹈覆轍。
只是這代價,太大了
也不知孫管事他們逃出來了沒要是被關在城裏,那麼多的叛軍無法出城,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周顧自己十分難說。
還有段凌霄他縱然輕功了得,能翻越城牆,但城池之上嚴陣以待的是數以百計的弓箭手,他一旦翻越,便會被當作敵人遭到伏射,否則,顧扶威爲什麼也要趕着時間從夾縫裏把她拋出去
幸而段凌霄武藝不淺,即便被困在城內,哪怕只剩五成功力,對付那些蝦兵蟹將應該也夠了。
五成功力
離盞豁然想到這個被她一直忽略的問題。對啊,顧扶威臨別之前笑他只剩五成功力
他之前受中毒太久,功力盡失,從祁王府離開時才恢復了兩成而已。
如今顧扶威說他只有五成,那方纔他二人在門內纏鬥的時候,有沒有被顧扶威打傷
離盞側目偷偷瞄了一眼那始終背對着自
黑色束衣裁裹着男人絕好的身材,如水的緞面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微的光芒,他兩腳微微分立,似乎眺望着某處地方,然而離盞順着那方向看去,除了蘆葦和淺淺如泥丸般綿延的山亙,什麼也沒有。
她清了清嗓子,”咳咳王爺,方纔段凌霄他他沒傷着你吧”
顧扶威肩頭微微抖動,似乎在笑,片刻後他弧度美好的下巴抵着肩頭,一隻眼斜晲着她。“你是想問,我有沒有傷着他吧”
每一次的小聰明都被他輕而易舉的窺破,她低頭,兩根食指在袖子裏攪了攪。
“我傷着他了,一掌打在他胸口,估計夠他緩兩個月的。”
“啊”離盞噌的擡頭,“你爲何要下手這樣重”他可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啊
這後面一句只能在心裏咆哮,嘴上半個字都不敢說的。
顧扶威見她有些氣急敗壞,忍不住轉過身來,食指輕輕擡起了她精緻的小下巴。
“重麼他敢搶本王的人,本王自然該給他點教訓。”
“我還以爲你待他與別人不同。”
“怎麼盞盞心疼了”
“自然心疼,他是我病人”
“病人”顧扶威嘲謔的咧開一絲笑,“你病人那麼多,心疼得過來嗎”
“長音他不一樣”
“同是兩隻手兩隻腳,如何不一樣”顧扶威捏住她的下巴加重力道,弄得她生疼,“是不是覺得他長得怪好看的人又敦厚,又真誠,裏外無一不是優點”
這話實在說得太對了,誰否認,誰便要遭天打雷劈的。
離盞可不想這麼昧良心,忍着下巴間的疼痛,兩眼一閉滑了過去,“他來京城是因爲我,所以他出了事情,我自然會愧疚“
“噢他不在千山殿好好的養傷,來京城原是爲了盞盞。爲什麼”
“這這是我和他的私事,反正你不該傷他。你武功這樣高,他只有五成功力,你想擺脫他應該不是沒有辦法,爲什麼非得打傷他”
顧扶威手勁一擺,離盞的下巴就向右挫去。
“這是我和他的私事。”他冷冷的撂下一句。
離盞想再同他理論,他已轉過面去,拿後背對着她。
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離盞知道他生氣了。
他總是這樣,在她和別的男人稍有瓜葛時,他臉就出奇的臭。
這點小規律將他二人之間那點隱隱約約,無法言明的關係漸漸變得昭然若著,只是他二人都不想認真搭理。
離盞以前是沒精力搭理,一門心思的專注在報仇上。能用得着顧扶威的時候,她就討好賣乖的在他面前晃悠晃悠,用不着的時候,便不知道將這人丟到哪匹坡上去了。
而顧扶威呢,是懶得搭理。
他二人是異類,不論旁的,就以身份的差距,親王便不能和庶民結爲連理,此乃宗室所不能容。
或許是因爲如此,或許是他權利太大,誘惑太多,他要什麼就有設什麼,自然也就不會在一棵樹下尋思着上吊。
又或許,他就如傳聞中的那樣,不喜女色。就算有一點喜歡,也是極淺淡的那種,完全不足以克服他本身的怠惰和隨性。
他二人之間的感情,就如那火光下投射的壁影。
說它不真實時,它卻又那樣活靈活現。
說它真實,摸上去的時候又只有光禿禿的一面牆。
它經不住風吹,亦熬不到天亮,它只能存於黑暗裏的光亮中。
它的延續,需要恰到好處的環境,需要人小心翼翼的呵護。
所以,他們倆誰也不想去碰那隻蠟燭。
於是,當離盞知道他生氣了,真不知該說什麼。就這樣,兩人在這荒草叢生的涼亭裏互不搭理。
離盞獨坐冷板凳,搓着手胡思亂想着今天的事,不經意的擡頭,發現他不知何時挪到了風口上站着,風捲着他的束衣料子,貼着他的身板吹出皺褶。
她搓搓手,顧扶威就倒退着往後走了兩步,靠得更近,她又搓搓手,他便又往後退兩步。
她不停的搓,終於,顧扶威忍不住回頭的瞄了她一眼,恰好與離盞的目光相對,他像做賊給抓住了似的,起先目光閃爍,但這人應變能力事極強,臉皮亦是極厚的,乾脆不躲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她身後尋望了幾眼,自顧自道:“怎麼還沒不來”
“什麼還不來”
他沒好氣的瞧了她一眼,好像這時候才真正看見她一般。“自然是本王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