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盞如是想着,沒察覺自己的呼吸有了顯見的滯緩。
“怎麼了?”
“沒……沒什麼。”
離盞從他身上爬下來,要推開他。
顧扶威捏着她的手心往懷裏一帶,疑惑的問,“你身子怎麼這樣冷?”
“晚上在外頭走一遭,自然涼快些。”離盞貼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他炙熱的體溫和他饒有規律的心跳,真讓人流連。
顧扶威低頭仔細剔了一眼她的打扮,眉頭微微蹙攏。
“病人的事,你少操點心。軍營裏有大夫,瘟疫一時半會也止不住。你閒來無事,就在知府裏呆着,不出門就不必換這麼薄的裙子。”
“知道。可就是想做點什麼……”
顧扶威仔細看了一眼她的眸子。
“你是不是還牽絆着京畿那晚的事情?”
離盞默然。
他果然是個很會洞察人心的人,要麼含混着不說,要麼就一語中的。
“盞盞從未通敵,一切都只是個意外,你不必自我加罪。若你說,一切的源頭都因你復仇而起,那這樣算來,歸根結底的罪人還是顧越澤他自己。誰讓他殺了黎盛?誰讓他囤獲了黎家的兵權?沒有這些,就不會有後來這種種的事情。”
離盞低着頭。
他說得很有道理。
但有些錯事一旦發生了,你就很難不去反覆臆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怎樣怎樣,現在又會是怎樣怎樣?
到底是從中插了一手,想拍拍屁股,站起來就說這些都跟她沒有關係,她做不到。
“盞盞?你別跟自己鑽牛角尖。”
離盞有些不耐的岔開話題,“沒,我沒想着京畿的事,我就是看着城中百姓受苦,看着你沒日沒夜的操忙,這纔想幫襯一下。”
“你便做好你的天女就行。內憂外患,我都有辦法應對。”
“我聽說這幾日城中染病的人驟然增多,會不會又生亂子?”
“所以纔不讓你到處亂跑。上官瑾瑜那邊,你也別太放在心上,銀子已經借出來了。再撐一個月,兵力就能調轉過來,到時候輜重重病護衛拉過來,要財有財,要糧有糧,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走就好了。”
“一個月?問題是現在撐不撐得到那時候?”
顧扶威低頭吻住了她眉心上穩,離盞緊皺的眉就鬆開了不少,但他還是能感覺有點起伏,舌尖還在她柔嫩的肌膚上點了一下。
“乖,女人皺眉就不好看了。”
真是要命的溫柔。
離盞淪陷了須臾,直到男人的脣離開了眉心,才闞闞抽回神來。
她別過顧扶威,正兒八經地道:“說起錢財,我纔想起差點把正事給忘了。你手裏還能挪出些銀子麼?很多藥已經短着沒法供應了。”
“有。要多少?”
“你能給多少,我便拿多少,剩餘的,以後買藥肯定也用得上。”
————
離盞從顧扶威那邊拿了錢就進空間買了藥,火速趕往了軍營。
好在淼淼處理得當,去的時候,陸麻子還有得救,及時用上了藥,暫且也就緩住了。
就是那天夜裏忙活到了很晚,三更半夜的才返回知府,一路上,還見着不少倒在路邊還來不及收撿的野屍。
離盞心下蒼涼,回到房間裏,裹着厚厚的羊皮毯子都沒法睡覺。
她想着京畿,想着火頭和周醫生,想着瘟疫,想着上官瑾瑜,想着顧扶威,想着蘇宛童。
翻來覆去,看見月亮殘了又圓,圓了又殘,終於是合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又站在了顧扶威的院子外頭,這一次,是她一個人。
她看見蘇宛童一層一層的褪去身上的衣衫,赤裸裸的背對着顧扶威而站立着。
腦子裏衝上一股怒氣,無法消散。
她輕着步子朝門口走進。
門內,顧扶威又擡起手,要朝女人的背上撫去。
她受不了。
爲什麼?爲什麼重活一世還是背叛?
她幾步踉蹌推開門闖了進去。
蘇宛童一邊尖叫,一邊往顧扶威身後躲,顧扶威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你們在幹什麼?”她質問道。
顧扶威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姦情被撞破之後的絲毫悔恨或者惋惜。
他似乎只是很驚訝她的出現,但很快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嘴角彎起一絲平淡的笑,看得離盞揪心的疼。
“盞盞,你今晚不該來。”
“我問,你們在幹什麼?”
顧扶威攤平手,“沒幹什麼。精絕夫人前來獻主,我不應。然後你推開門就進來了。”
撒謊!
分明是在撒謊!
離盞氣得雙脣做抖,發誓要給他個好看!
她氣急敗壞的走到桌前,刷的扯下桌上的宣紙,抖開,大步流星的走到顧扶威跟前,“你沒應?你連他後背上的刺青都記得清清楚楚,你這叫沒應?”
顧扶威看着畫,沒有回答。
倒是蘇宛童拽着顧扶威的手肘,“君王,她是誰?”
顧扶威的聲音很溫柔,“她是天女。”
“天女?這世上萬千人都可以管我們倆的事,偏偏天女管不着。”蘇宛童咯咯的笑了,赤身裸體的把顧扶威傍得很緊。
“不過,妾身瞧着天女好像動怒了,要是她一生氣,不願意做天女了怎麼辦?”
顧扶威撇開蘇宛童,一步一步地走到離盞跟前,伸手將她動怒時甩亂的頭髮繞到了耳後,一如往常般的溫柔。
“盞盞,你真的生本王的氣,不願意做本王的天女了?”
“是!我今日就要和你一刀兩斷!”
“很好。”
“呲”的一聲悶響,從身體裏傳來。
離盞感覺心口一陣絞動,低頭,顧扶威握着匕首的另一端,慢慢的翻轉。
他右臉上全是噴濺的鮮血,然後還是一如往常般溫柔的笑着,那模樣和端着熱湯要遞給她的時候,一模一樣。只因那些顆密密麻麻的血珠子的緣故,而顯得有些猙獰詭譎。
“天女並不是非你不可。”他這樣說。
蘇宛童從後摟住男人的腰,一邊用嘲笑的眼光看着她,一邊在顧扶威耳邊道。
“君王,你看她,她像不像柳衍?”
柳衍?
時間久得快要忘記這個人,離盞乍然想起時,覺得自己真的很像柳衍。
柳衍亦是這樣死在顧扶威的匕首下。
未預料的,未防備的。
她早該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
離盞一下子汗毛豎起,亂抓亂舞想揭下顧扶威的假面。
然而掙扎一通,睜開眼,是巧兒按住她的身子。
“小姐,小姐你是做噩夢了嗎?”
她突然立起上半身,背後走了涼氣,汗水貼着裙子,好冷好冷。
“小姐?你夢見什麼了?”
離盞擡頭望了望窗外,天已經亮了,只是陰沉沉的分不出時候。
離盞才意識到這是個夢。
呵……
真是個荒謬的一覺,她把她想做而又不忍心做的事情在夢裏通通做了一遍。
可爲什麼,夢醒了,那些恐懼卻未曾消退。
明明昨夜還和顧扶威摟在一起噓寒問暖的。
“什麼時辰了?”
“午時。”
“午時?!”
“是啊,早膳送過來一趟,我看小姐還睡得很熟,就退回去了。誰曉得小姐一睡就睡到正午……”
這時,淼淼從旁邊爬了過來,手扣着離盞的脈門振振有詞。
“師父這是過勞神虛,外加……外加心火燥熱?師父,你心情不好啊?”
“沒,沒有。”
“是不是因爲那個精絕夫人?”
“去!”巧兒瞪了他一眼,揚手要掃開他。“小孩子家家,瞎胡說什麼?”
淼淼不樂意,拽着離盞的手非要說:“師父,那女人真的要不得!你快點出手管管吧!”
“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呢?”巧兒伸手去捂他的嘴,他就地滾了一圈,從巧兒手底下滑了出來,繼續說道:“那女人昨兒剛和殿下聊了一天,今早就稱病不起,還驚動殿下去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