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個,梅志軍家兩個孩子的聰明伶俐,總被房家店小學的房老師掛在嘴上。
託了他多方宣傳的福,梅雅麗和梅鴻文姐弟很快就在黑崗鄉出了名。
梅志軍和佘玉芬自覺臉上有光,對兩個孩子的課業抓得也就愈發緊了。
好在他們並不是那種一味貪圖虛名的父母,即使有很多人不懷好意的慫恿,他們依然沒有因爲梅雅麗接連跳級,就也要求梅鴻文跟她一樣。
對此梅雅麗很是開心,她可不想自己重活一世的經歷給自家可愛的小弟帶去心理陰影。
梅鴻文跟她不一樣。
她已經做過一次孩子,這一世再怎麼假裝,她也不會真正無憂無慮、童稚天真。
但梅鴻文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小孩子,他理應擁有一個無憂無慮的幸福童年。
馬家村。佘家。
雖然佘玉潔是帶了女朋友一起回來的,但佘鳳剛卻依然沒有忍住自己的暴脾氣,當着佘老爺子等人的面,他狠狠罵了佘玉潔一通。
佘老爺子和佘老太太一直在抹眼淚,兩人一邊一個拉着佘玉潔的手,一疊聲的說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王秀蘭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幾年,佘玉潔的音訊全無讓她受了許多煎熬,她那原本烏黑烏黑的頭髮,如今也多了些許銀絲在裏頭。
梅志軍騎着摩托車來到佘家時,佘玉潔正哭着認錯,佘玉潔的女朋友則紅着眼圈兒站在王秀蘭身後。
她身材纖瘦,扶着幾欲暈倒的王秀蘭十分喫力,但她卻並沒有將這份喫力表現在臉上。
“玉潔”佘玉芬一從摩托車上下來,立刻就朝佘玉潔撲了過去。
佘玉潔紅腫着一雙眼睛轉過頭來,“大姐。”
“這些年你都跑哪兒去了咋也不給家裏來個信兒呢我們都快擔心死了。”佘玉芬一邊打量他,一邊一疊聲的說着抱怨的話。
佘玉潔抹了把眼淚,“我去y省了。我原來的那份工作掙不着啥錢,我就跟着我同學一塊兒南下了。這幾年日子不好過,我也不好意思寄信回家。”
雖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被佘鳳剛傷了心,所以才賭氣不往家裏寫信,但這樣的場合,他當然不會把真心話說出來。
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他終於意識到,佘鳳剛雖然自私自利,又偏着大兒子,但對他這個小兒子卻也不是完全沒有父子之情。
平時再怎麼對他不好,真正到了誤以爲他出事兒的時候,佘鳳剛還是免不了心生悲痛。
老父老母和祖父祖母花白的頭髮、臉上手上的皺褶,無一不讓佘玉潔既覺得溫暖又覺得愧疚。
他一時負氣,受苦的卻不止是他和他的女朋友。
佘玉潔
是個很重情義的人,當他發現,他的家人其實都對他懷有一份親情,他立刻就後悔起了當年的年少氣盛。
這份利索和真誠打動了在場的所有人,就連原本還打算跟佘鳳剛一起罵他的佘玉國,見他哭成了個淚人,都罕見地選擇了保持沉默。
久別重逢,盡情地又哭又笑了一場之後,衆人這纔開始各自洗臉正容。
等到男人們都進了屋子裏彼此詢問別後情形,佘老太太、王秀蘭、佘玉芬和季建秀又開始給大夥兒張羅飯食。
佘玉潔的女朋友洪少燕也想給她們幫忙來着,最終卻被這老中青三代的四位主婦一起推出了竈房。
梅雅麗和佘美荻臨時受命,承擔起了陪伴未來舅母嬸嬸的艱鉅任務。
洪少燕跟兩個小兒當然是沒有共同語言的,要不是不想去聞正房東屋裏的旱菸味兒,她是決計不會站在沒有燒炕也沒有生爐子的西屋裏,陪着兩個小孩兒瞎聊的。
好在,做飯的四位主婦第一時間用上了西屋這邊的鍋竈,順帶自然也就把西屋的土炕給燒熱了。
大約四十分鐘後,佘玉芬等人將做好的飯菜端到了炕桌上。
因着東屋那邊現下已經坐滿了聞訊趕來的佘玉潔的堂伯堂叔堂兄堂弟們,所以佘老太太就做主將女人們安置到了西屋。
做好的飯菜被分成了兩份,除此之外,東屋的那桌還上了一桶散裝的高粱酒、一箱本地出產的玻璃瓶啤酒。
“時間緊,就做了這麼點兒東西,小洪你將就喫吧。”
在他們這兒,未來兒媳婦是貴客,所以洪少燕來了之後,王秀蘭不僅使出了渾身解數準備飯菜,而且態度也異常客氣、熱絡。
當然,這也是因爲她滿意洪少燕,並且也不打算做個磋磨媳婦的惡婆婆。
洪少燕的態度也異常客氣、恭謹,但佘家三代四位主婦使出渾身解數做的這桌飯菜,她卻並沒有喫進嘴裏太多。
作爲一個南方人,她並不習慣北方的飯食,尤其如今又是冬天,綠色的菜蔬她一根也沒在飯桌上見到。
要不是出於禮貌,梅雅麗覺得她應該一筷子都不會喫。
鹹香四溢的燜兔肉、油亮鮮嫩的紅燒肉、湯色金黃的小雞燉蘑菇、入口即化的殺豬菜、焦香味美的煎血腸、盡顯北風菜色量大實惠本色的那一瓷盆酸菜豬肉粉條燉豆腐,以及那兩摞目測應有三十張的白麪千層餅、那兩盤用葵花籽油煎過的已經壓成小餅的粘豆包、那一盆冒着熱氣的小米粥。
這些東西在一年到頭只有年節時才能見點兒葷腥的莊稼人眼裏,是絕對的硬菜,是待客的誠意,可對洪少燕這個適應不了重油重鹽口味的南方人來說,要把這些油光四溢且放了很多鹽的東西喫下去,那可是相當需要勇氣的。
她也不是沒考慮過只吃白麪千層餅,可問題是,佘玉芬烙的麪餅,比她家盛菜的盤子還大,她根本喫不下完整的一個。
最後,還是佘玉芬看出端倪,將一張麪餅切成了四半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