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龍雀衛 >第十二章 追問
    方圓有一肚子委屈,一肚子不解,一肚子火氣。

    他必須問個清楚,日盼夜盼,朝思暮想,再見爲何如若陌路人,到底爲何!

    昨日、今日,不理不睬,熟視無睹,衆目睽睽之下指證他爲兇手,到底爲何!

    大衍樓,方圓推門而入,不顧夥計長青勸阻,按神識直入後堂內院,敲姬心夜屋門。

    方圓忐忑不安、帶着無助的期待,忐忑她還是冷漠,又期待屋門打開,記憶裏最熟悉的容顏帶着促狹的笑,告訴他一切只是個玩笑。

    他可以不生氣,真的。

    他已無力生氣。

    不敢生氣。

    今日她的種種冷漠,對他而言恍如夢魘,萬分煎熬,抓心撓心,心中已被煩躁憤怒填滿,卻無處發泄,只能越積越多。他從未如此委屈過,如此無力過,刀可斬元神,對她卻束手無策,哪怕飛仙殿化神殭屍,也未讓他如此刻這般無力、惶恐、無助。

    三年苦等,殷殷期盼,分明等到寒霜盡去、雲開日出,卻是迎頭一棒,打入冰冷深淵?

    到底發生了什麼,師門阻礙,還是小人離間?

    可不管發生什麼,化神殭屍面前,你甘願捨身相救,生死與共的患難真情,天底下最真不過、份量最重的真摯,你分明傾心,爲何要……變心?

    你姬心夜不是這樣的女人!

    誰都會變,你不會變!

    可到底爲何!

    到底爲何變了個人!

    生死與共,難道還有什麼事大過生死?

    屋門打開,看着朝思暮想的絕美容顏,還是一片冷漠,記憶最深的明亮美眸,帶着厭惡,他的心又是一痛。

    蒼白無力的痛。

    “姬心夜,無論如何說個清楚吧,告訴我爲什麼?”

    姬心夜眉頭緊緊皺起,帶着疑惑,以及警惕。她不明白方圓究竟她要說清楚什麼,更不明白方圓爲何會有此一問,心中只有莫名其妙。

    她與他向來無話可說,什麼時候,需要說個清楚?

    癡情最怕無情,方圓慘然而笑,“不會要告訴我全然忘了吧?”

    她的眼裏爲何有疑惑,爲何有警惕?

    爲何一副莫名其妙?

    該莫名其妙的是他吧?

    “方圓,你究竟要做什麼?”姬心夜眉頭皺得更緊,直覺告訴她,方圓的表情沒有作假,那雙黑眸裏的悲傷深得令人動容,可記憶告訴她,二人無甚交集,有的盡是不愉快,她不知他的悲傷從何來。

    因爲她?

    怎麼可能!

    她與他從來都是路人!

    甚至隨着她的思量,她的心愈發冰冷,剛要漣漪的心湖,颳起冷冽寒風,轉瞬結冰,他眼裏足以讓任何人動容的悲傷,被那瞬間凍結心湖的寒風,吹得點滴不剩,而冰冷的心湖又讓她愈發冷靜理智。

    故而無情。

    她不知方圓爲何要糾纏於她,當初衆人面前那輕薄的一巴掌還不夠?登徒子怎還有臉來找她?

    還裝糊塗?方圓忍不住冷笑一聲,心中火氣躥起一大截。

    此刻的方圓就像一片隨風飄蕩的落葉,喜怒隨風,無助隨風、悲傷亦隨風,風是姬心夜,忽東忽西,忽上忽下,他的心情只好隨風而動,百變交雜,不由自主。

    “姬心夜,該是我問你究竟要做什麼吧?”

    哪怕昨日種種只是你姬心夜逢場作戲,所謂真情早已隨風而逝,心不留痕,那你說句老孃玩夠了,不玩了也行啊!何必裝作一副糊塗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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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姬心夜視線觸及那雙充滿怒火又寫滿傷心的眸子,心中不由得一怔。驀然間不知從心湖何處竄出一股刻骨的心疼,卻被那寒風,頃刻吹散,分毫不留。觸及心靈的心疼來去太快,以致她以爲只是一時惻隱,緊接着心中泛起一股惡感,莫名其妙,卻有一種力量讓她覺得理所當然。

    “方大人,姬心夜不知你爲何要莫名糾纏,若有話,不妨直說,若演戲,還請換個人,亦或者方大人認錯人了。”

    伴隨着姬心夜無情的話語,一陣微風吹來。

    夏日暖風,卻吹得方圓心中冰涼,絲絲刺骨。

    寒風吹着他,在那雙冷漠的眸子裏,墜入萬丈冰窟。

    世間從來言語最傷人。

    糾纏?演戲?認錯人?

    方圓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差點兒就要笑得淚流滿面。

    更可笑他就是笑話裏的人。

    “姬心夜,若是玩笑,你已經贏了!若不是玩笑,就親口告訴在下,往日種種只是你夜仙子閒來無聊,耍在下這個蠢貨逗樂子。”

    他終於確定她眼中的冷漠不是騙人,一切的一切只是他方圓自不量力、一廂情願,也許她眼裏根本就不是什麼冷漠,此時再看,她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厭惡。

    龍門大衍宗千年奇才厭惡市井無賴登徒子。

    應該是了。

    三年前分別時郎情妾意,兩心相許,想來三年裏她師門長輩定是苦口婆心、下足功夫地勸導,讓冰雪聰明的夜仙子幡然悔悟,潔身自好。

    不愧爲正道魁首天才門徒,單就這份狠辣絕情,就讓人歎爲觀止。

    ……

    他自嘲的話語落在她耳中,格外刺耳,她被鎖心石鎖心,此刻厭惡填滿心扉,當然發現不了心湖剛有悲痛破冰而出,寒風便驟然狂躁,將之吹滅。

    這一切她都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有心中越來越煩躁。

    可說不上爲何,她恍惚中有一種錯覺,她煩躁的是自己,只是冰冷理智的心湖,告訴她不是這樣,是眼前的這個人讓人厭惡。

    “方圓,我與你何來往日種種?莫要再算計糾纏,更莫要污我清譽。”

    她不知往日種種,他的話落在她耳中,便成了輕薄污衊。

    “算計糾纏?污你清譽?好!好!好!大衍宗千年奇才果然非同常人,是方圓自作多情了,告辭!”

    方圓大笑,笑得近乎癲狂,只覺滑天下之大稽。

    這一刻的姬心夜,和最初相識時一般無二,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生疏,就是最不可逾越的咫尺天涯。

    三年朝思暮想,好笑到極點,七年苦心追求,好笑到極點,他方圓就是這世上最蠢的蠢貨,蠢到無可救藥,蠢到癩蛤蟆想喫天鵝肉,被人家幾句逢場作戲,就騙得癡心苦等三年,夜夜還要重溫回憶好幾遍。

    好不諷刺!

    南柯一夢。

    方圓笑着大步離開,雙眸通紅,巫力升騰,將奪眶而出的淚水,頃刻蒸發。

    記憶開閘而出,飛流傾瀉拍岸,點點滴滴的甜蜜回憶,如若有神力相助,每一滴都幻化成驚濤駭浪,可憐他一葉扁舟。

    她望着那道好似帶走所有悲傷的身影,心中猛然一痛。

    莫名其妙,痛徹心扉。

    可心湖寒風暴起,頃刻吹散一切漣漪,她怎麼抓也抓不住。

    也許只有清風知道,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於我愛你,你卻全然忘了,正如此時此刻的方圓,像是溺水的人,怎麼抓也抓不住稻草。

    或許只有清風知道,時間最殘忍的事,莫過於我愛你,卻全然忘了你,亦如此時此刻的姬心夜,想要抓都不知該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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