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時,一言出,生死戰,才叫那些個自以爲靠着龍門名頭鎮住方圓,從而開始輕視、開始肆無忌憚的人,恍然清醒。
郞逸文面色青白交替,那叫一個精彩,怒容滿面,哆嗦着直指方圓,不斷嘀咕“狂妄!”,可就是遲遲不敢答應一戰。
方圓看着,笑着,等着,輕蔑而挑釁,不屑至極。
落在郞逸文眼中,更加惱怒,就如衆目睽睽之下捱了一道響亮至極的耳光,氣得五臟俱焚,羞憤難當,可除了龍門極道門所謂嫡系實則只是旁系的身份,他郞逸文突然發現,樣樣不如方圓。
直到方圓說出生死戰,郞逸文才發現,這道身份不是什麼時候都管用,若他真敢當着天子的面答應,龍門事後便無法名正言順地爲他報仇。
事實上,郞逸文清楚,以龍門匡扶正道的立派宗旨,事關大唐朝廷,只要答應生死戰,龍門絕對不會爲他報仇。
至於贏了方圓?郞逸文根本就沒想過,儘管他自始至終都不願承認不如、害怕方圓。
郞逸文突然咬牙切齒,“方圓小兒,你先惹了魔門,如今再惹我龍門,天上地下將再無你容身之地!”
方圓一愣,猛地哈哈大笑,“老子連魔門聖子都敢斬,還怕區區三門九宗其一的少主?”
“戰就戰,怕你不成!”郞炎好不容易從他老子手底下出來,是要來長安城大顯身手的,姬心夜還在一旁看着,怕他方圓個卵蛋!
“不愧是主子,比你家狗奴才強多了。”方圓咧嘴而笑。
郞炎眉頭一挑,倨傲道:“敢惹我龍門,你也不差。”
郞逸文臉色愈發脹紅,盯着方圓的眸子殺意四射,那是一種恨極的殺意,罄竹難書。
或許旁人不覺,可方圓與郞炎一人一句,比之方圓先前的挑釁、不屑更令郞逸文憤恨。恨方圓將他比作了狗奴才,恨郞炎竟然不替他說道兩句。那是一種被人當衆拆穿的惱火,雖做着奴才該做的事兒,可郞逸文並不認爲自己是奴才,在他看來那是手段、智謀,郞逸文不斷這樣告訴自己,安慰自己,而方圓一針見血地拆穿了他的自欺欺人,赤-裸-裸地拋在衆目睽睽之下,將他心中最介意、最在意的麪皮一把揭開,何止血肉淋漓。
郞逸文惱羞成怒到了極點。
其實絕大多數人並沒有多想,至少沒有想到郞炎不替郞逸文鳴不平,就是默認了他的奴才身份,可郞逸文不這麼想,覺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郞炎這邊就是個奴才,無地自容。
之所以自欺欺人,正因爲郞逸文心中極其在乎。
一句話讓郞逸文這般羞惱難受,就連始作俑者方圓,都未曾想到。
孫正德臉色一板,“夠了!同屬陛下麾下,豈能容你們兩個小傢伙由着性子胡鬧!年輕人爭強好勝是好事,但也要有個分寸,生死戰莫要再提!”
孫正德到底好心,不顧得罪雙方,也要勸阻。一則,一方是龍門極道門少主,一方是他看得上眼的後進俊才,不願任何一方身死道隕;二則,既是爲郞炎安危,別人不知方圓身手到底有多強,他這個元神尊者豈會不知,郞炎哪怕有極道門全力栽培,畢竟未涉江湖,一場像樣的實戰都未有過,絕不是常年降妖除魔的方圓對手,也是爲方圓,方圓是強,可郞炎身份不同,如果郞炎折在方圓手裏,極道門必定不會放過方圓,當年崑崙之巔決戰活下來的那幾個傢伙,按輩分他都要叫師叔祖。
是的,哪怕方纔被郞逸文幾次破口大罵,哪怕心底裏再膩歪郞逸文,孫正德還是願意爲這個昔日的同輩中人,保留顏面。
只可惜,好心註定當成驢肝肺,郞逸文聽在耳裏,只恨孫正德不將他放在眼裏,連和郞炎、以及方圓這個山野雜修,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
好在,方圓知好懶,願意給孫正德面子,好在,郞炎不算真正的紈絝,識得好歹。
方圓長出一口氣,不再挑釁,大殿之內,孫正德、朱石傲、一僧一道四人的面子,他會給,龍雀衛立軍七年,遇到棘手難題時,四人沒少幫襯一把,李隆基、高力士的面子,他會給,身爲大唐子民,給大唐天子面子,貌似是理所當然的事兒,高力士對他多有提點,方大將軍恩仇必報。
郞炎也沒有言語,龍門與大唐這道關係至關重要,現在還沒到翻臉的時候。
孫正德一言鎮場,就連李隆基都沒想到,饒有深意地看着還在那憋着氣的方圓,李隆基呵呵一樂,心中突然一陣滿意,就衝方圓能在怒極時還能給孫正德面子,哪怕倭奴人、龍門五個弟子都是方圓宰的,李隆基也決定不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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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朕的大將,不是阿貓阿狗誰都能惹的!
“不錯!都不錯!爭強好勝,卻又識大體,知對錯,這纔是大唐需要的棟樑俊才!此後誰也不準再提生死戰一事!記住了,朕可是金口玉言,莫要叫朕失望。”
李隆基快刀斬亂麻,如今的大唐,需要龍門,更需要龍雀衛,在其心底裏自是偏向方圓,畢竟龍雀衛纔是真正的大唐官署,維護方圓,就是維護龍雀衛,就是在維護大唐朝廷的威嚴。
在李隆基一錘定音下,孫正德、朱石傲等有意制止下,這場波及龍雀衛、龍門的鬧劇暫時告一段落。
長話短說,按郞炎、高毅、郞逸文的要求,依着方圓的態度,李隆基最終定下:龍門徹查四個龍門之死一案,以及大唐各方官署,竭力配合龍門尋找失蹤的那名龍門弟子下落。爲了照顧龍門情緒,李隆基同意龍門插手倭奴人一案,但僅是參與其中,要與仙武院一併調查。
同意了調查倭奴人一案,李隆基卻隻字不提郞逸文那條不要臉的要求——若倭奴人被方圓所殺,就證明方圓同是殺死四名龍門弟子的兇手。
哪怕方圓一氣之下已經一口答應,李隆基也不會由着他郞逸文肆意刁難栽贓他的龍雀衛將軍。
李隆基更沒問方圓爲何不聽聖令,還在調查倭奴人一案。
那本就是說給倭奴人聽的,方圓若能自證清白最好不過,不能也無妨,小小倭奴又怎配與方圓相提並論,屆時下面的人自有有理證據給他,給倭奴人。
這些李隆基當然不會說出口,哪怕對高力士也只是心有靈犀地意會而已,總不能他這個天子帶頭置國法與不顧吧?許多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文武百官們這點兒事兒還是明白的,要不然何來揣摩聖意一說,不就是天子不開口的事,臣子也能識趣地辦好了。事兒往回了說,倭奴人再不值錢,那也是大唐藩屬之國的使節,事關兩國邦交、大唐威嚴,這種面子活必須幹得漂漂亮亮,哪怕雙方心知肚明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明面上都要給各自一個體面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