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良辰美景,天下第一城,可除了長安天下還有無數錦繡河山。天地之大,人不過是蚍蜉一隻,區區一個方圓不值得你自爆丹田。沒了方圓,還有天下美景可觀,還有浩瀚大道可追,真不至於如此。我可做主,只要刺殺方圓成功,便解除你神魂禁制,屆時你便是魔門獨一無二的聖女,天地之大你隨處可去。日後靈氣暴增,說不定你還有那渡劫飛昇的機會去仙界看看仙人是何模樣。試問與這些相比,方圓真的還重要嗎?”
藺雪琪答道:“重要。”
千面幻君氣笑,搖頭道:“藺雪琪,你如此這般便叫人失望了。”
他難得與人這般談心,沒成想一番肺腑之言,卻對牛彈琴,便不想再談。
大道孤獨,事實上他從未與人真的談過心。
……
沉默的藺雪琪突然問道:“你真能做主解除神魂禁制?”
千面幻君眉頭一挑,點了點頭,“刺殺方圓,當屬大功一件,值得聖子格外開恩。聖子不會在乎一個鼎爐的得失,最多罰我面壁思過幾年而已。”
藺雪琪不可思議,“你能這般好心?”
千面幻君自嘲道:“聽你這麼一問,我自己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竟然會爲了你這麼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冒起得罪聖子的風險。”
藺雪琪篤定道:“千面幻君你一定從未在意過他人吧?也肯定沒有喜歡任何一個女人吧?”
千面幻君並不否認,“何出此言?”
藺雪琪望着宣平坊方向喃喃笑道:“因爲只有身處黑暗之人,纔會格外受不了光暖。”
千面幻君一怔,若有所思。大道浩渺,或許不該一味心門緊鎖,正所謂剛柔並濟……
“藺雪琪!你真是不知死活!”
千面幻君勃然大怒,一雙眸子殺氣騰騰,裹雜着憤怒,那是被人欺騙的怒火。
原來藺雪琪竟突然祭出飛劍,偷襲於他,好在他即便被藺雪琪的言行感動,卻並未真的放鬆警惕。
果然誰人都信不得!
千面幻君心中一股怒火翻騰,出奇得憤怒。
偷襲不成,再遭神魂祕咒折磨,藺雪琪卻咬牙笑道:“停了祕咒!我願刺殺方圓。”
千面幻君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
想他千面幻君自譽爲胸懷無邊、智謀無雙,倒是輸給了一個女子。
千面幻君停了神魂祕咒。
藺雪琪戀戀不捨地望了一眼宣平坊那邊,大口喝酒。
該做的、該試的都做了,真的別無他選,那便這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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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料中的大雨始終未下,盤踞在長安城上空的黑雲卻是越來黑越來越沉,所以今日天黑的格外早些。
也許是都怕被大雨淋了,西市的飄香樓今夜的客人稀稀疏疏,難得的清靜。
喝酒誰管他人多人少,喝開了巴不得人多些。
不過,喝酒之前,倒還真喜歡環境雅一些,所以方圓進來飄香樓後,心情相當不錯。
人少了好,正好可以問藺雪琪到底遇到了何事。這娘們看似潑辣,其實臉皮子薄得很,人聲嘈雜未必願意開口。
來到藺雪琪所在的雅間,便見一身紫衣的藺大姑娘隨意靠在椅子上,桌上擺了一桌子花樣各異的精美涼菜。
好傢伙,下酒菜這麼多,這是真打算拼酒啊?
與千面幻君昨夜說的計劃不同,桌上擺着兩壇酒,藺雪琪主動省去了小二送酒的環節,免得方圓兩壇都不選。
她對千面幻君說方圓此人討厭,最喜歡與她對着幹。
千面幻君求之不得,過程越少越好,免得有露出馬腳的可能。
藺雪琪一臉嫌棄地上下打量方圓一遍,“你家娘子就不知道給你換件新衣裳?怎的?怕老孃看得拔不出,倒貼啊?”
方圓呵呵一笑,自顧自地坐下,一手去掀酒封,一手將兩隻酒碗端到跟前。“那是,我家娘子深知自己夫君風姿無雙,哪敢給新衣裳穿。”
藺雪琪看看方圓掀開酒封,倒滿兩碗酒,看着酒水在酒碗裏蕩起漣漪。
兩壇酒她都嘗過,是好酒。
見藺雪琪不搭話,方圓心中篤定,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一手端起一隻酒碗,一碗遞給藺雪琪,一碗往自己嘴邊湊去。
“來,先乾一碗再說。”
藺雪琪伸出手,眯眼盯着方圓笑道:“方圓,說真的,不如你娶了我做小吧?”
方圓翻個白眼,“這酒沒法喝了。”
說着,竟將兩隻酒碗
放回了桌上。
藺雪琪憤憤不平,“老孃要啥有啥,差哪了?”
方圓沒好氣地瞪了藺雪琪一眼。
藺雪琪正了正坐姿,“胡說八道,老孃酒量好着呢,喝你不在話下。”
方圓翻了個白眼,老神自在地動起筷子。
臨出門前娘子交代可以大醉不歸,方大將軍可是奉旨喝醉,還喝不醉你個藺雪琪?
其實方圓懂姬心夜的言下之意,希望藺雪琪酒後吐真言,好替她排憂解難。說真的就對待情敵這一點兒,方圓心裏對自家娘子那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自愧不如。
若是某個愛慕他家娘子的傢伙敢來宣平坊找姬心夜拼酒,方大將軍絕對能給這貨腿打折了。
姬心夜越是這般大度,方圓越不會逾越雷池半步。怕姬心夜傷心之類這些還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怕失去姬心夜的信任。方圓看得很明白,世間任何美好的情感地基便是信任二字,有了信任纔有種種親密、種種甘心付出。無論何等情感,一旦失去了信任,便成了海市蜃樓,禁不起敲打與考驗。
所以明知藺雪琪對自己的那份心意,方圓也只能裝傻,希望時間可以讓這份心意平淡。這樣對彼此都好,不是他方圓妄自菲薄,他何德何能敢讓藺雪琪做小,敢讓姬心夜與她人共侍一夫?這兩個可都世間奇女子,擁有一個都是夢寐以求之事。
雖然藺雪琪、姬心夜兩女沒什麼比較的必要,可說真的藺雪琪一點兒也不比姬心夜差,若不是先遇到姬心夜,他定會對藺雪琪動心。
藺雪琪終會到良人相伴,這一點兒方圓毫不懷疑。
藺雪琪隨意夾着涼菜入口,打趣道:“姬心夜沒說什麼?”
“不灌醉你,不準回家。”
方圓細品着每一樣菜餚,這幾年姬心夜日日親自下廚,少有機會能在外面喫飯。
藺雪琪呵了一聲,憤憤不平道:“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夜仙子自從嫁爲人婦完全大變樣啊。方圓你說你小子缺德不缺德?非要拉高高在上的仙子下凡塵,大唐沒其他女人怎的?”
方圓呵呵一樂,姬心夜自從成親後確實變了許多,操心起了柴米油鹽,操持起了家務,盡到了一個妻子該做的一切。這是方圓先前打死都沒到的,正如藺雪琪所言,那可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夜仙子啊。
仙子確實下了凡塵,可仙子還是仙子,姬心夜同樣打理着龍雀衛上下諸多事務,井井有條,上下心服。而且再過最多兩年應該就是元神尊者了,修行同樣一路絕塵。
這一切當然是半顆不死藥功勞,包括他方圓衝破第一大境與第二大境間的天塹,全都是仙宮寶庫中的不死藥功勞,否則絕不會這般快。
“笑個屁的笑!”藺雪琪喫味道,今夜這飯桌上她只需方圓看的是她,想的也是她,因爲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藺雪琪盯着酒碗,突然不容置疑道:“今天這桌子上不需再提姬心夜,不然這酒喝的沒味。”
方圓看着低頭的藺雪琪,笑道:“好。你請客你說了算。”
藺雪琪擡起頭,蠻不講理道:“誰說老孃要付飯錢了?你哪隻耳朵聽到過?”
方圓放下筷子,煞有其事道:“不是我說,藺雪琪你這可就不講究了?哪有人喊別人赴宴,讓別人掏錢的?要我說這酒這飯是沒法吃了,當了冤大頭,沒味。”
藺雪琪冷笑:“那你倒是走啊,現在走還來得及,一會兒熱菜上來了,老孃可不給你這機會了。”
臭娘們吃錯藥了?方圓心裏嘀咕一下,不敢太過得罪心情不好的藺雪琪。
“這不是家裏男主外女主內嘛,由不得在下不扣扣索索啊。”
藺雪琪一雙眸子惱火地盯向方圓,面色慍怒。
方圓哪想到藺雪琪會如此較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
等了又等,方圓只好開口緩和,“開個玩笑不至於吧?”
誰知藺雪琪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罵道:“誰他孃的與你開玩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方圓眉頭皺起,心裏也是惱火,他招誰惹誰?憑啥莫名其妙捱罵?心情不好也該有個度不是?誰惹了你你找誰去,惹不過就說出來,幫你出氣便是。怎這麼大個人跟個小孩一般喜怒無常?
藺雪琪貌似越看方圓越火大,再狠狠地一拍桌子,指着門口罵道:“滾!老孃叫你滾聽見沒?”
方圓面色慍怒起來,站起身來。
他孃的沒這麼玩的!!滾就滾誰怕誰?老子今兒還就不伺候了!
樓下大堂裏還有一人比方圓還惱怒,又變了一個模樣的千面幻君,一手緊緊地捏着筷子,幾乎要將其折斷。
“藺雪琪你找死不成?”千面幻君以祕法直接傳音藺雪琪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