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千面幻君兩臂齊斷人卻昏迷,顯然在被搜魂,而那方圓五顫抖的手臂、陰沉的目光、以及這句“爾等當真該死!”,無不證明搜魂成功。
大事敗露,哪怕區區一個化神境根本無力迴天,誰也沒有將方圓小兒放在眼裏,龍門、魔門老祖們心情依舊很差。
他們有一股威嚴被人挑釁的怒火,以及祕密暴露後人之常情的惱羞成怒。
當然更多的還是大事將成前橫生波瀾的緊張,哪怕只是一朵小小浪花,此刻卻是那般礙眼。
長達一甲子的精心謀劃耗費心力太多,無數個日夜心底裏不斷期待着這一天到來,自然不願輸、不肯輸。舍天下蒼生不顧,自私如他們這般,當然輸不起!所以他們此刻最想做的便是合力絞殺方圓這個小小變數。
只是千面幻君在方圓手中,所有人都有些投鼠忌器。
千面幻君是魔尊與宴無雙的兒子,作爲促成此事的他們當然一清二楚。
魔尊乃上代魔尊關門弟子,師徒二人情同父子,上代魔尊又對千面幻君這個徒孫極爲看好,所以魔門其餘八人不敢擅動,再者魔尊本人身爲二十二人中唯一一個躋身化神境的晚輩,更是無人敢小覷。
至於龍門十二老祖這邊,無極門老祖若不發話,誰也不敢動,畢竟是十二人中的領頭人,而千面幻君是其重孫。
宴無雙則站在龍門、魔門之間,陰沉的臉龐上好似結霜,微眯的雙眸藏着瘋狂恨意,恨方圓,恨龍門,恨魔門。
宴無雙的身份十分尷尬,去左邊不是,去右邊也不是,她怕自己的祖父,也怕自己丈夫。
宴無雙知道無論無極門老祖還是魔尊都未曾真正拿她當回事兒。她宴無雙只是龍門、魔門聯姻的工具,當年這些人合力促成她與魔尊,本以爲自己舉足輕重,後來才發現裏外不是人。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宴無雙心疼千面幻君,魔尊自然也心疼,一樣恨不得剁碎方圓喂狗,可兒子在人家手裏,哪敢妄動。
魔尊沉聲開口:“小雜碎,放了我兒,本尊答應讓你平安離開此地。”
嘴上這般說,實則只要千面幻君一旦安全,便會全力打殺方圓。
此子妖孽至極,必須剷除,否則後患無窮!
當代魔尊如此想,上代魔尊同樣如此打算。千面幻君識海有他親手設置的護魂禁制,就是怕有人對這位徒孫搜魂,泄露甲子謀劃。那方圓彈指便破了護魂禁制,強得未免太過離譜。
此子留不得!
否則必成心腹大患。
……
此刻,戰場內外極其安靜。
叛軍、不死魔軍、魔門弟子、長安城守軍,大唐修仙者、長安百姓,幾十萬人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聽着一出現便成了戰場中心的方圓與龍門、魔門老祖們的一言一行。
沒有人懷疑,對峙的雙方就是當世最強者,修仙者自不用說,凡夫俗子看看沉默無聲的八千魔門弟子便也知曉厲害。
方圓笑了,爲魔尊這句話而笑,笑得毫無笑意,“既然來了,老子便沒打算活着回去。”
語調平淡,卻讓人難以生疑,無論敵我都聽出了方圓視死如歸的決心。
大唐一方如何觸及心靈,如何激動,如何眼眶溼潤,暫且不提,卻說當八千魔門弟子聽到方圓這句視死如歸的話語時,心底裏通通忍不住升起一股敬意。
此敬意無關敵友,只敬萬丈豪情。
長安城中無數人死死地攥緊拳頭。
……
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言行總是帶着令人敬佩的魅力。方圓或不是其中之一,但今日今時方大將軍當爲其一。
男兒熱血,視死如歸,聽起來自然豪情萬丈,可真正事到臨頭事關生死不退縮的能有幾人?
大廈將傾,國難當頭,挺身而出者,當爲大丈夫!
方圓,本可以待在東海小島置身事外,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畢竟是大唐欠他朝廷欠他,哪怕世上最苛刻者也沒法理直氣壯地對他說三道四,可他卻瞞着妻子、兄弟,隻身一人赴戰。
敵衆我寡,赴戰如赴死,如何叫人不敬?
……
方圓視死如歸的話聽得魔尊心頭一涼,身爲人、身爲修仙者、身爲化神境高手,若不惜一死,自最棘手不過,沒什麼能威脅此子了。
從此子手中救出兒子怕是沒希望。
這時就聽上代魔尊嘆息道:“小友,你已是化神境修爲,大道可期,何必魚死網破?”
此話若放在平日裏最夠方圓自負一番。普天之下有哪個年輕一代修仙者能被上代魔尊稱一句小友?
方圓擡了擡眼皮,冷笑道:“大道就是蒼生如螻蟻、人命爲草芥?爲一己之私顛覆九州?”
如此大道不要也罷!
上代魔尊微微一笑,“自古仙凡有別,與大道仙位相比,蒼生自不值一提。”
好一個不值一提!
也是,若值得一提,爾等何至於如此喪心病狂!
方圓怒極而笑,“去你孃的大道!你也配提大道二字?”
上代魔尊怒容上臉,尊如他者多少年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了?若說凡俗是那人間帝王爲尊,那修煉界便是他魔門、龍門爲尊,在修煉界他如同君王。
“無知小兒,空有一樁潑天傳承!如你這般不知進退者,算何修仙者!放人!本尊給你最後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