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哆嗦,擡頭就看見霍老太太從太師椅上霍得站了起來,拄着柺杖幾步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鶯哥娘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個已經半截入土的老太婆竟然能走路這麼利索,眨眼間就已經和她臉對臉了。
那雙烏沉沉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得盯着自己,惡鬼一樣,讓鶯哥娘有種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喫掉的錯覺。
她倒退兩步,警惕的看着霍老太太,嘴巴卻還要犟。
“霍家這麼大的門庭,也是要臉面的人家,二少爺這事兒大家都想瞞着,畢竟弄死了丫鬟若是傳了出去名聲也不好聽老太太太花二百兩銀子買個安耽不虧啊。”
霍老太太氣得胸口一起一伏,實在是沒忍住,揚手狠狠給了鶯哥娘一巴掌。
許是氣得狠了,向來講究大家風範的霍老太太也不顧什麼形象了,啐了鶯哥娘一臉。
“二百兩銀子我霍家不缺,但是你罵我家二哥兒就是不行”
鶯哥娘被掄了一巴掌,見霍老太太一副要和自己拼了的樣子,只以爲霍老太太這是不打算給錢了。
她眼珠子軲轆一轉,哎呦一聲,捂着腮幫子滾到地上翻來覆去得直叫喚。
鶯哥娘碰的一手好瓷。
霍老太太臉一沉。
“叉出去”
立刻就有幾個小廝上前,架着鶯哥娘就往外拖。
屋子裏趴得好好的霍長歌也是急了,生怕自家老太太一個生氣偷偷就把人處置了,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道。
霍長歌經歷了十個世界。
其中一個世界他是一個黨員,在社會主義的春風裏沐浴了幾十年,已經見不得這種打打殺殺了。
霍長歌像是一隻翻了殼的烏龜,撲騰了幾下沒起來,倒是把一旁伺候的凝香嚇壞了,連忙按着他不讓動。
“我的二爺,你這是要幹什麼您傷成這樣,要是再折騰傷了,讓老太太看見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您就行行好把。”
霍長歌生性風流,第一個見不得的就是美人落淚。
他瞧見凝香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急忙應着。
“行行行,我不動了,你別哭,老太太扒不了你的皮。”
重新趴回牀上的霍長歌很焦心,就去煩系統。
系統嫌棄他煩,只好給開了個後門,給了半刻鐘的天眼。
“系統提示,宿主開啓限時天眼,扣除積分一千點。”
霍長歌:臥槽裸的奸商啊
然後下一瞬,他來不及多說什麼,眼前就已經出現一扇門,門裏有幾個人,正是霍老太太和被叉出去的鶯哥娘和鶯哥爹幾個。
好在系統不至於太坑,一千積分的限時天眼還自帶有聲。
只見鶯哥娘剛被扔了出去,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鬧得撒潑耍賴。
“這日子沒法過了,我給我女兒討個公道還要被打一頓,相國府這是不讓人活了,我要一頭撞死在這門口”
大約是探到了霍老太太的底線,知道了霍老太太不至於真的弄死他們,鶯哥孃的膽子也大了不少,直接就抱着門框不撒手。
“二少爺,你也弄死我吧”
她哭叫得實在是難聽,霍老太太嫌棄極了這樣下作的人,氣咻咻的吩咐人道。
“去取二百貫錢來,給我把這兩人砸出去”
二百貫錢滿滿放了幾個托盤,一排婆子丫鬟抓着銅錢就往趴在地上哭天搶地的兩個人身上砸。
洋洋灑灑的銅子兒滾得滿地都是,在黃昏的陽光下閃動着微光,斑斑駁駁。
夫妻倆低頭見錢,那銅子兒兜頭兜腦的砸下來他們也不躲,扯起上衣兜住,又用手臂在地上一劃拉就往懷裏揣。
兩人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痛苦、羞愧,或是自尊被踐踏的不忿,那兩雙眼睛裏泛着貪婪的光,除了漫天滿地的銅子兒還是銅子兒。
那可是整整二百兩銀子啊。
用他們女兒的命換來的。
霍老太太看的眼睛疼,留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不用砸了,都給他們罷,這倆人沒救了。”
正好這時,天眼的時間也到了,霍長歌的眼前重新恢復了一片漆黑。
霍長歌閉着眼睛趴着,有氣無力的和系統說話。
“統啊,我怎麼覺得心裏那麼難受呢”
系統沉默了半晌,幽幽得說了一句。
“其實你上輩子最喜歡乾的事兒,就是找個酒樓站窗戶口,和花娘一起用銀錠子砸人。”
霍長歌,“”他沒想到這種事兒還帶遺傳的。
老半天,他才由衷得說。
“那個時候的我,真渣”
“你能知道這點,還不算太渣。”
<
br >
見霍長歌不說話了,系統才嘆了口氣說。
霍長歌聽到這話,忍不住問。
“那當年我拿銀錠子砸人的時候呢”
上輩子他就是個紈絝子,啥事兒都做過,大大小小不計其數,很多他已經不記得了。
系統看霍長歌情緒低落,難得安慰他。
“上輩子你幹這事那會兒,涼城鬧饑荒,幾千難民涌進城裏沒喫沒喝沒人救他們。被你砸個頭破血流就有十兩銀子,能活一家老小,他們其實挺願意的。”
霍長歌完全沒有被安慰道。
“我完全沒有被安慰道。”
系統煩他。
“是,你就是個大人渣,不學無術,紈絝成性,不然也不會被系統選中重新做人了。”
霍長歌,卒。
那日之後,李姨娘被霍老太太狠狠教訓了一頓,讓她沒事別出來瞎晃悠。
而一直沒有出現的霍夫人是去了廟裏爲霍長歌祈福,因要齋戒七天,暫時不能趕回來,但是霍長歌醒來的消息早就遞過去了。
太醫院來的是一位年資久遠的老太醫姓蔣,就在霍家住下了,霍長歌的腿一日不好,霍老太太說什麼都不肯放人。
沒幾天,宮裏送來了一個年輕的太醫,說是聖上寵愛的懿嬪娘娘病了,讓換了蔣太醫。
霍老太太寵愛孫子,仗着霍家三代相門,又是世家大族,硬把兩位太醫都留下來。
跟着來的太監急得團團轉,苦着臉站在廊下用袖子直抹汗。
霍長歌看了就知道事情不好,上輩子老皇帝越老疑心病越重,一年年得開始不信任霍青山這個他自己一手提拔上去的丞相了。
再加上霍家小一輩的素來囂張,老一輩的又極其護短,朝堂之上不少人對着霍家虎視眈眈。
一朝風雲突變,霍青山被牽連進一樁案子。
老皇帝在乎名聲,也給足了霍青山臉面,許他告老還鄉,實則是逼他避居山野,不許踏足京城半步。
牆倒衆人推,霍家一步步被蠶食,全家人的結局都不怎麼好。
霍長歌重活一世,心裏知道,也想盡辦法想要避免。
好在,整個霍家,也就他說話霍老太太還願意聽上幾句。
“老祖宗,你就放蔣太醫走吧,我看着那個新來的安太醫挺好的,就讓他幫我看看。”
霍老太太坐在霍長歌的牀邊,一邊給霍長歌上藥,一邊嗔他。
“小孩子不懂這些,蔣太醫在太醫院都幾十年了,新來的聽說是上個月剛從泉州來的,你是全家上下的寶,老祖宗怎麼放心更何況,太醫院還有不少年資高的太醫,就連太醫院正也是坐鎮着,懿嬪娘娘要什麼樣的沒有”
霍長歌忍不住覺得霍老太太說的很有道理。
霍長歌晃了晃腦袋,忍住不被老太太帶歪了。
“老祖宗,您就聽我一次吧。反正我也快好了,蔣太醫已經留下藥方了,後面不過是按方抓藥,不會出什麼紕漏。宮裏特地讓安太醫來換,想必是宮裏懿嬪娘娘真的着急。”
霍長歌見霍老太太眉目間已有鬆動,立刻繼續說。
“當今陛下雖然向來器重父親,當年父親更加替陛下擋過刀子,可這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況且陛下也成全了霍家的潑天富貴不是聖上到底是聖上,前陣子多少世家大族被處置了。說起來,這些年來我們霍家也太跋扈了些”
霍長歌一點點給霍老太太分析着。
霍老太太眼睛一亮,看着霍長歌的眼神都多了幾分一樣的興奮。
“你老子還說你整日裏只知道喫喝玩樂,惹禍鬧事,生個兒子不如沒有。我看我霍家上下最心明眼亮的就是你這孩子,我的長歌從小就是聰明,幾句話就把旁人看不清的事點得透透的。”
霍老太太風風火火的就去了。
不但齊齊整整的將蔣太醫送了回去。
不但如此,霍老太太還親自備了禮,送了帖子進宮探望懿嬪娘娘。
這一邊霍老太太將姿態放得如此之低,宮裏頭也不好太過深究,非但如此還賞了霍長歌不少好藥。
至此,沒一個月,霍長歌就又活蹦亂跳了。
腿傷治好了,不會再瘸了,霍長歌忽然覺得重生到十三歲,挺美好的。
不過這樣的感受,在半個時辰之後煙消雲散了。
因爲霍青山那邊的小廝來傳話,讓霍長歌去書房候着。
不管哪一世,霍長歌看見自己這個老爹都發怵,一般霍青山找他要不就是爲了抽他,要不就是爲了考校學問,然後藉機抽他。
於是,十三歲的霍長歌不要臉的往霍老太太懷裏鑽,扭股糖似的悶聲說。
“老祖宗,我屁股疼,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