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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齋被翠竹環繞, 外有一小亭,亭前有一株枇杷樹亭亭如蓋, 又有假山流水,甚是風雅。

    霍長歌正盯着那顆枇杷樹沉思,回憶着枇杷是幾月成熟的,前頭的嵇先生已經停下腳步叫了他的名字。

    “霍長歌。”

    霍長歌立刻回神,答應了一聲。

    “先生有何吩咐”

    嵇先生衝他招手。

    霍長歌立刻快走幾步,到了嵇先生面前,擡頭望着他。

    嵇先生身長八尺, 高大俊美, 有魏晉風骨,他負手而立, 笑看霍長歌問道。

    “那姓姜的那樣對你, 你可有不服”

    霍長歌搖了搖腦袋。

    “無。”

    嵇先生眼裏多了幾分興味,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

    霍長歌見嵇先生似是等着他解釋,便道。

    “古人云, 不患寡而患不均。姜先生之侄姜正陽與我同負紈絝之名, 我考上了,姜正陽卻落榜, 姜先生便覺不公。”

    霍長歌說到這裏, 自信的挺起了胸膛, 一雙璀璨的眸子中如落了揉碎的星光。

    “姜先生只知我紈絝之名,不知長歌之才,纔會如此。”

    說到這裏,霍長歌深深一揖。

    “長歌多謝嵇先生信我、護我,嵇先生待長歌如伯樂之於良駒,長歌自當報於先生。”

    拍馬屁是橫貫古今,永世不變的操作之一。

    嘴甜的霍二少爺誇誇先生順便誇誇自己,霎時間獲得了嵇先生的好感度。

    嵇先生很高興,眯着眼睛走進書齋內。

    霍長歌跟着進去,略略一掃只覺得嵇先生這書齋着實簡單,然而簡單之中卻又透着幾分不凡。

    原本置於大堂最中間的那副聖人像被換成了一副春夜宴桃李園圖,而案上那些貢品、香案也換成了酒器

    還有一碟醋黃瓜和一碟花生米

    霍長歌微愣。

    半晌心中暗贊,先生果然是清新脫俗之人。

    緊接着耳邊就傳來了嵇先生的訓斥聲。

    “愣着幹什麼,今日你便以酒代茶,給我磕一個,我便是你的老師了。”

    霍長歌上前倒了杯酒,聞到了那淳純的酒香,便知道是上好的神仙醉,一罈子論黃金算的那種。

    先生真是奢侈。

    霍長歌拾衣而跪,奉了酒,看着嵇先生接過了酒杯一飲而盡,立刻叩首。

    “弟子霍長歌,見過先生。”

    嵇先生喝了酒,收了個好看聰明的小弟子,歡喜的不行,捨不得他久跪,連忙讓他起來。

    霍長歌也不拘束,他同樣也不喜歡那麼多規矩,順勢站了起來,咧嘴對着嵇先生笑着,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

    嵇先生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將一張宣紙丟給了霍長歌,隨即揮揮手道。

    “這是你的書單,明日之前將上面的書買齊了。”

    嵇先生說着,仰頭飲盡了口中的酒。

    就在霍長歌以爲自己就能離開的時候,喝得微醺的嵇先生忽然指了指書齋外頭的那間小亭子,悠然道。

    “置辦書冊的事情讓你身邊的書童去便好,你出去按着帖子練字。”

    練字

    一聽到這倆字,霍長歌渾身一抖,不由得回頭討好得看了一眼先生。

    霍長歌曾經度過的十個小世界都是現代社會,寫着用的都是硬筆,至於上一世的他又是個從來懶得拿一下下筆的紈絝。

    沐浴過現代科技春風的霍二少爺覺得,用毛筆在紙上寫那一個個蠅頭小楷,簡直就是反社會反人類。

    然而,嵇先生卻只掃他一眼,嘖嘖道。

    “難道被那姓羅的老東西如此羞辱,你心裏沒有一點兒不甘嗎”

    霍長歌很想鹹魚得說,他不介意,反正下半輩子怕是見不到了。

    可嵇先生卻擡頭望了望太陽的位置,幽幽吐出一句。

    “再有一個多時辰就要放飯了。”

    霍長歌回想起書院的餐點,肚子有點餓了。

    緊接着便聽見嵇先生放下了喝空了的酒壺,笑得促狹。

    “將這本大學臨摹三遍再抄寫三遍,抄不完今日便不要喫飯了。”

    霍長歌捧着嵇先生丟給自己的那本書冊,默默地去外頭的亭子臨摹謄抄。

    書單上的數目已然交予周正去辦了。

    霍長歌坐在亭子裏默默地抄書。

    外頭春光甚好,三月裏的薰風很是宜人,吹在人身上帶着點兒沁鼻的花香竹香,就連無聊至極的謄抄也顯得不那麼無聊了。

    霍長歌跟着這位嵇先生月餘,期間聽嵇先生講學的時候並不多。

    雖日日聽這位嵇先生縱談古今,然而大多數時間霍長歌還是在抄錄那些書冊。

    不單單只是四書五經,還有其他的策論詩賦、筆記摘錄。

    然而,起初的時候霍長歌只能聽嵇先生說課,漸漸的竟也能說上幾句。

    那些曾經抄錄的書、前人的筆記摘錄之中的內容不知怎的就自然而然的浮現腦中。

    除了,霍長歌的字從狗爬進步到了豆腐渣。

    對此,霍長歌很憂桑,然後往嘴裏塞了一口蘭芷做的玫瑰酥酪。

    玫瑰酥酪入口即化,霍長歌美得眯起眼睛。

    嗯,真好喫。

    霍長歌忍不住伸手又要去拿,卻被芷蘭拍掉了偷喫的爪子。

    “先生說了,今日抄不完,不許喫。”

    霍長歌巴巴得望着半透明的香香甜甜得玫瑰酥酪,腮幫子鼓起,委委屈屈嘟囔一聲。

    “小氣。”

    遂低頭,奮筆疾書。

    蘭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霍長歌略帶着點兒嬰兒肥的腮幫子,年輕的臉上漾起溫和的笑容。

    蘭芷是留在書齋裏伺候嵇先生的侍女。

    月餘相處下來,霍長歌熟知嵇先生有時的荒誕舉止。

    比如說,嵇先生不喜歡書童,每每讀書寫字甚至教書是都要美貌侍女在旁奉茶磨墨,稱之爲紅袖添香。

    雖常被人揹後指點,說他是好色無狀,將女子帶入讀書聖地,簡直有辱斯文。

    嵇先生仍舊我行我素,帶着蘭芷進出如常。

    對此,霍長歌不置可否,他只知道蘭芷的點心做的特別好喫。

    還有便是,蘭芷喜歡讀書。

    終於,抄完了今日的課業,霍長歌心滿意足得捧着點心。

    身邊坐着的蘭芷低頭看着霍長歌寫的字,眼睛忍不住抽了抽。

    依照先生的吩咐,霍長歌每每抄到有感而發之處便可寫上批註。

    蘭芷讀着那些批註,一如既往的犀利清醒。

    而那些字,一如既往的一團漿糊。

    她哭笑不得,望着大快朵頤的霍長歌嘆氣。

    “明日便是院中一月一度的大考了,你這樣的字,怕是要給先生丟人了。”

    霍長歌鹹魚的聳了聳肩,對於這個看字的世界充滿了悲傷。

    照常,霍長歌放課之際已經是黃昏之時,天已然矇矇黑了。

    他走出嵇先生的書齋,穿過青石小路的時候,忽聽得隱蔽處有動靜。

    霍長歌定睛一看,原是樹蔭下幾個學生正在欺負另外一個。

    那人可憐兮兮的蜷縮在地上,捂着肚子,像是被揍得很慘。

    忽而,地上那人側過頭,瞧見了站在那裏的霍長歌,猛地咳嗽幾聲,嘶啞着嗓子衝着霍長歌叫道。

    “霍長歌,幫我”

    就在那人衝着霍長歌求救的時候,霍長歌也是認清了對方。

    是季覃。

    倒在地上的季覃雖然聲音不重,圍毆他的幾人卻也是聽見了的。

    爲首的少年側頭,望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霍長歌,手中的扇子一展,笑得意味不明。

    他挑釁的對着霍長歌點了點下巴。

    “怎麼,我教訓自家下人,霍二少爺也要來多管閒事。”

    霍長歌不置可否的挑挑眉。

    “請便。”

    季遠城聞言一噎,臉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

    他惡狠狠地轉頭,衝着手底下的一幫跟班怒吼道。

    “愣着幹什麼給我繼續打”

    季遠城說完,轉頭昂首望向霍長歌,一副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放過他的意思。

    霍長歌掃一眼季遠城臉上那呼之欲出的神情,深覺的這貨是不是讀書把腦子讀壞了。

    用三個數的時間,爲千里迢迢送季遠城來讀書的季老爺、季夫人默哀,霍長歌轉身就走。

    季遠城不敢相信的望着霍長歌離開的背影,他急忙從石頭上跳下來,快步上前,攔住了霍長歌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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