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眳鼻下鮮血流淌,豎僕們剛要上來查看,就被他給叱喝了下去。

    屋子裏頭的女子終於後知後覺聽到外頭的聲響,那壓在牆上令人浮想翩翩的影子終於拉開。她啊了一聲,不知道外頭的人什麼時候過來了,站定了之後,還沒等屈眳開口說話,竟然徑直走了過來。

    半夏好不容易尋了個地方練習,自然不會放過。天氣很熱,侍女給她準備的衣物雖然都很薄,但還是把她上下給罩的嚴嚴實實,穿那麼一身,在室內不動的話,都覺得有些熱,更何況她還要舒展身體。

    左右這裏只有她自己一個,乾脆把那些層層衣物給脫了放在一邊。正好練習的時候也會出汗,到時候練完了,把汗擦一擦再穿上,衣裳也不怕被汗水弄髒。

    誰知道正忙着呢,窗戶那邊竟然傳來屈眳的聲音。

    她從牆壁上把壓着的腿放下來,走近幾步。果然看到屈眳站在那兒,一手捂住鼻子。

    屈眳看到半夏走近,原本朦朧的場景,一下變得清晰起來。她幾乎把外頭的衣裳都給脫了,就剩下里頭貼身的褻衣,不過下頭的脛衣有些怪異,竟然是從腰一下把兩腿給罩起來。

    他的目光在她袒露出來的鎖骨上停留了片刻,而後飛快的轉身過去,“你還過來”

    半夏停住,見着屈眳揹着她站在那裏,背影裏都透着一股氣急敗壞。

    屈眳站了好會,側首回去看,心頭跳的飛快,脣乾舌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甚麼。哪怕面對刺殺的時候,他也是頭腦清明,完全不懼任何事物,現在屋子裏頭的那個女子的胡鬧,竟然就能把他給折騰成這樣。

    他回過頭去,屋子裏頭竟然不見她站着。屈眳小小的吃了一驚,他令那些豎僕離這兒遠些,不許任何人靠近,他走進幾步,才發現她竟然已經整個都趴在地上了

    她腿壓在地上,和剛纔一樣,整個上半身,都貼在腿上。

    “吾子有事”半夏見屈眳來了,也沒有慌慌張張穿衣服,以前她每天都要練習好幾個小時,有時候碰上彩排之類的,一整天花在練功房裏也是常有的事。不會因爲有個人冒出來,就打斷了。

    她壓了腿,將很基礎的動作做完,熱身完畢之後,就開始做動作。身上的衣裳都是她偷偷讓侍女們給她改好的。這兒所謂的褲子她看過,就是兩條布筒直接紮在小腿上,至於合襠的褲子根本沒有。幸好侍女們都會做這些東西,她指手畫腳了好半天,才讓人把這一套練功服給做好。

    屈眳看到她在外的肩膀手臂,咬牙回身過去,開口要說話,嘴裏“你”了好幾次,卻還是沒能說出句話來。

    誰說楚人沒有規矩,這屋子裏頭還有個更加沒規矩的屈眳頭腦有些發昏,他站在那裏,恨不得把那些自詡守禮的中原人給拉過來瞧瞧。

    他站了好會,裏頭的人也沒有出來的意思。過了好會,他遲疑着回看過去,卻見着屋子裏的女子已經把穿在裏頭的內袍給套在身上,見他回頭,她故作驚慌的一手拉住一邊的衣襟。

    半夏一半是真被他突然回頭給嚇得,一半是想要捉弄下他。畢竟在外頭站了那麼久,還挑這個時候來,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

    屈眳憤憤扭頭,拂袖而去。

    半夏一下把衣襟給拉好,滿臉無辜的繼續穿衣。

    屈眳路過被半夏留在外面的侍女,“去伺候蘇己穿衣。”

    說罷,一拂袖,留下熊熊的怒氣。

    侍女們不敢違抗屈眳,她們推開門進去,伺候半夏穿衣,半夏見着她們進來,有些奇怪,一個侍女解釋,“是少主讓婢子們來的。”

    說罷,就包圍上來,替半夏穿衣打扮。

    半夏想着屈眳走之前那幾乎黑的和鍋底似的臉色。她看了一眼低頭給她侍弄衣帶的侍女,心裏吐了吐舌頭。

    女胥站在外面等半夏出來,少主在這兒,她可不敢真的只管調~教舞伎。剛纔她看到少主滿臉怒氣走出來,嚇得戰戰兢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蘇己在這兒,所以觸怒了他。

    畢竟這裏不是貴人應該踏足的地方,說出去,還是有些有損顏面。

    見到裏頭窈窕的身影出來,女胥快步走上去,對着半夏便是一拜,“拜見蘇己。”

    半夏擡了擡手,“有事”

    女胥微微擡身,眼睛垂下,有意無意的落到了她的腰上。女胥專門管調教舞伎的,所以看人也不免先去看女子的腰和身段。

    她看到那一把腰肢,心裏嘖嘖了好幾下。纖細的一把腰肢,越看越覺

    得不堪一握,偏偏整個身段窈窕有型,不管是從前頭,還是從後面,兩條線條從脖頸處流暢而下,勾勒出屬於女子真正的魅力。

    果然出身低賤的野人就算是再怎麼喫飽,也比不上真正出身高貴的。舞伎們出身野人,從中挑選樣貌身段過得去的出來,然後給她們衣食,教她們舞技。但是不管怎麼調教,爲了保持身材苗條,飲食上不能供給過多。那羣舞伎,再怎麼用心,苗條歸苗條,可渾身上下的肉幾乎貼着骨頭,瘦是瘦,不過也只有穿着寬大的衣服能看,再細究一些,就不行了。

    女胥收回目光,腦袋也低垂下去,好讓自己看起來更謙卑。

    “方纔婢子看見少主。”女胥在心裏斟酌着話語,“少主看起來似乎甚是不悅”

    話語說到這裏,應該也明白了。女胥恰到好處的停下來,等着半夏出聲。

    依照她所見,少主肯定是看到了蘇己在這兒,所以纔會不悅。她不明白爲何應該在中原的蘇氏之女爲何在楚國,也沒聽說家主要爲少主娶妻。但她猜測兩人關係應該不止是普通男女那樣。

    聽到少主不悅,應該也明白不該來了吧

    半夏聽她這麼說,哦了一聲,“明日我還要來,還請吾子海涵。”

    她這話女胥怎麼也想不到,喫驚之下,甚至擡頭看着半夏。

    兩人目光一對上,女胥立刻低頭下去道了一聲唯。

    半夏還記得女胥之前和舞伎排演的那場舞蹈,她笑,“吾子之前排的那場舞,可否多排練幾次”

    女胥哪裏還敢說個不字,連連應下。

    見着女胥點頭,半夏覺得心滿意足。她知道女胥不想她來這裏,但她實在是找不到別的地方了,而且在這兒還能看見原汁原味的古典舞蹈,簡直可遇不可求,爲什麼要因爲女胥幾句話就放棄

    半夏回去之後,慢慢的伸展手腳。自從找到能夠練舞的地方之後,原本壓在心頭的抑鬱一下就散開了。

    這個地方對她來說原本就是人生地不熟,除了屈眳之外,她誰也不知道,誰也不認識。可是屈眳和她也沒什麼太多的關係,她仔細算了算,就是一開始被他綁了,然後再莫名其妙的救了他。

    兩人恐怕也就比陌生人好那麼點,自己的鬱悶不可能告訴屈眳,再在那個院子裏頭呆着,恐怕她遲早要悶出問題來。

    屈眳裹挾着一股風,腳下走的飛快,後面的豎僕在後頭跟着。

    他到了院子內,猛地停下,後面跟着的豎僕們差點收不住腳步,一頭栽在地上。

    屈眳站在熾熱的陽光下,深深吸氣好幾次之後,纔去叫家臣,讓家臣給半夏尋一個傅姆。

    傅姆負責教導貴女們禮儀,而且貴女們不管到哪裏,傅姆都要跟着。

    有個人跟着她,好歹能收斂點吧。

    今天是他,萬一要是換了個別的男人呢,難道她還是能和剛纔那樣輕鬆以待

    屈眳只覺得額角一突一突的疼,恐怕之前所有的事加在一塊也沒有她一個叫他頭疼。到底蘇氏是多得罪鬼神,纔有了這麼一個女兒

    豎僕被留在後面,見着屈眳在大太陽裏頭站了許久,後背那塊都洇出了水跡。豎僕大着膽子上前,“少主,這裏太熱,還是進去吧”

    屈眳沒有回答他,他閉上眼,身子向後小小的退了半步,似乎有些不舒服。這下豎僕再也不敢等了,趕忙把屈眳攙到屋子裏頭去。

    屈眳流了一灘鼻血,又在太陽底下站了會,暑氣入體,被人脫了衣裳,拿水在身上擦拭好幾遍,躺了好會纔好些。

    因爲身體有些不適,所以接下來的半天,屈眳除了躺在牀上休息之外,也沒做什麼。

    傍晚之後,日光漸漸落下山頭,白日裏瀰漫的暑氣漸漸消退。

    豎僕跪在矮牀前,“少主,主君讓少主過去一趟。”

    屈眳休息了大半天,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聽到豎僕的稟告,他從牀上起身,讓人過來伺候他整理好衣冠,而後徑直往正堂去。

    屈襄早已經換了一身衣裳坐在那裏,正堂裏的四個角落裏擺着巨大的銅盆,盆子裏頭擺放着冬天就收集的冰塊。

    外面暑氣還殘留了些,但是一到屋裏,就覺得有些冷。

    屈眳給屈襄行禮之後,就聽屈襄問,“我記得你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是有巫人一樣的本事”

    屈眳聽後,眼眸裏的光芒微微一滯,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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