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跟上去,“蘇己遲早要走的,少主能這麼想,那就太好了。”

    屈眳眉頭一皺,眼底裏冒出一股薄薄的怒氣。

    “蘇己的身份不適合少主。如果蘇國還在,依照蘇己的出身,勉強能配得上少主。但是現在”

    屈眳心煩意燥,“好了,我說了對她無意,就不用說了。”

    說着,加快了腳步。匆匆離開。

    楚王病情來勢洶洶,五日之後,渚宮裏就傳來楚王山陵崩的消息。

    半夏是從侍女的口裏得知消息的,她住在這裏,外面的消息如果沒有人和她說,那麼就真的一概都不知道。

    楚王沒了。貴族們都要換上麻布的喪服。另外絲竹之樂也要停了。若是有人私下享樂,被人知道,要吃不了兜着走。

    這些和半夏沒多少關係,畢竟她只是寄住在屈氏家裏的一個客人而已。

    渚宮之內遍地縞素,處處都是哭嚎之聲。

    楚王駕崩,太子繼位。但緊接着還有另外不少事。頭一遭就是擬定殉死之人。

    諸侯駕崩,近臣妾侍還有諸多人要殉葬,到了黃泉之下,繼續服侍國君。

    這種事不管是楚國還是中原各諸侯,都十分常見,所以並沒有人覺得有任何不對,關於殉死之人的簡牘送過來的時候,屈眳瞥了一眼。上面有楚王之前甚是寵愛的鄭姬等人,還有幾個小臣近侍寺人。

    另外還有那些曾經爲楚王祝禱過的巫人。

    屈眳看了一下,看了一眼屈襄,“那些巫人也在”

    “嗯。畢竟爲先王禱祝過,在下面服侍先王應該也不錯。”屈襄看了一眼,

    完全不放在心上。

    “若是蘇己入渚宮的話,上面應該也會有蘇己了吧”屈眳問。

    屈襄眉頭一皺,他看了屈眳一眼。

    屈眳沒有答話,把案几上的簡牘放在一邊,他起身出去,走過幾道迴廊,見着迎面過來的成心。

    兩人目光交錯,彼此頷首而去。

    走的遠了,屈眳纔回頭看一眼。要是蘇己入宮,不能救先王的話,恐怕說不定也要一併殉死。

    成氏到底想要做什麼

    家老帶了一個老嫗到半夏面前,教她楚語,還有基本的生活常識。

    半夏從頭學習一門語言,而且和教授她的人言語不通,如同一個嬰孩。不過比較於從單詞和語法開始學,這種和孩子牙牙學語一樣的方式,其實更快。

    她漸漸的能說出一些不是很連貫的句子。

    不過她想要學的不僅僅是說話,還有文字。她之前學外語,不管是學校還是自己報的語言班,都是發音和文字一起學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強告訴那老嫗她的想法之後,老嫗驚駭欲死的盯着她,那雙眼睛流露出來的恐懼,讓半夏嚇了一大跳。

    老嫗被她那話嚇得半死,嘴裏飛快的說什麼。半夏立起耳朵聽,勉強聽到獲罪之類的詞。然後老嫗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時分,有人請她出去。

    半夏依言過去,和上回一樣,到的地方裝潢奢華。滿眼的翠羽幔帳,還有一股幽幽的香氣。

    那香味不似現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見她來了,伸手請她坐到另外一張已經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舉對女子來說已經是禮遇,他見到面前這女子動作略顯生疏的還禮,然後坐過去,滿臉坦蕩,沒有半點受寵若驚的模樣。

    身爲左尹的嫡長子,屈眳自小隻要有半點禮賢下士的表現,對方無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說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讓他都不由得揚了揚眉。

    “我聽說女子想要學字”知道她學楚語還沒有太長時間,屈眳故意放慢了語速,每一個音調都很清晰,方便她能聽明白。

    半夏仔細聽,聽明白屈眳的話,她點頭,“是的。”

    她聲音婉轉動聽,屈眳揚了揚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學字不是誰都能學的。”

    倉頡造字,文字乃是神聖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貴族和巫之外,誰也沒有那個資格學習上古流傳下來的字。

    屈眳不知這女子到底是真的對這些一竅不通,還是有意試探。他想起兩人在山洞裏相處的那幾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變得有些幽深。

    半夏聽明白他的話,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時候,就學過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奈何楚語還沒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時候,說起話來幾乎是兩個字兩個字的蹦,不過她聲音嬌軟,這麼說話的時候,別有一股嬌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卻讓人生不出半點嘲笑責備的心思。

    屈眳卻被她話語給驚到了,“女子學過”

    說着,他看她的目光都顯得有些訝異。

    半夏緩緩聽懂他的話,點了點頭。她兩眼純淨,眼底幾乎清澈見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從漆杯裏稍稍倒了點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點水,在几面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個他完全認不出來的字體,面色精彩。他會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來這女子到底寫的什麼東西。

    她渾身上下都是謎團,讓人迷惑不解,卻又忍不住去探尋。

    “女子寫得甚麼”屈眳問。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時雖然稱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還沒到必須遮遮掩掩藏起來的地步。

    屈眳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她叫什麼。之前有人去問過,但那時候她的楚語只能蹦出幾個字,根本沒辦法說一句話。

    “半夏。”半夏沒有半點遲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頓,“蘇半夏。”

    話語落下,她就見到屈眳那雙漂亮的眼睛睜大。她噯了聲,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讓他很奇怪的話。

    “蘇”屈眳抓住她話語裏的重點,“你是蘇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聲,不知道他問這個幹什麼。

    蘇氏,總感覺他說的蘇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半夏不明白屈眳話語裏的真正意思,多說多錯,乾脆閉緊嘴。不肯答話了。

    她這幅模樣落到屈眳的眼裏,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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