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入半夏的寢室。

    半夏此刻身上貼身穿着細麻的內袍。她額頭上汗津津的,汗水打溼了衣料,都緊緊的黏在身上。

    屈眳進來已經是十分失禮了,只不過因爲半夏現在住在他這裏,而且四周都是屈氏的人,沒人敢說話。

    他屏退了左右,慢慢坐下來。

    她衣領微微敞開,露出兩道優美的鎖骨。

    屈眳別開眼,他遲疑了下,伸手在她的額頭輕輕摸了一下。濡溼伴隨着體熱從指間襲過來,那明顯比常人要高出一點的熱度讓他有些不高興。

    他不是沒有見過人發熱,如果連續發燒兩三天,要不人就燒壞了腦子,要麼就死了。

    “嗚”牀上的女子冒出一絲聲音,他看過去。她一張臉都要皺起來。

    她嘴裏喃喃說什麼,他根本聽不明白。

    正在屈眳手腳無措,要把等在外面的侍女給叫進來的時候,她睜開眼,見到面前的人,她伸手抓住。

    “我想回家。”

    因爲還在病中,她說話的時候聲音透着一股病弱。

    “回衛國”屈眳問。

    半夏搖搖頭,她臉頰是兩團不怎麼正常的紅暈。她搖搖頭,很快因爲頭腦昏昏又躺回去,“回家”

    屈眳顰眉,可牀上的女子開始扭過頭低聲飲泣。

    她的哭聲很低,幾乎沒有。整個人縮成一團,肩膀時不時抖動兩下。

    屈眳坐在一邊看着,他想要伸出手,最後還是收了回來。

    “你先休養好再說。”

    半夏沒動,她蜷縮了起來,滿臉的失望。

    “至少等你身體好了,你才能回衛國吧”屈眳道。

    半夏看過去,她頭腦昏昏沉沉,只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誰。生病了之後,身體和心智都虛弱了許多,連帶着膽子都大了很多。

    她擡頭看屈眳,她還在病中,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虛弱,纖細的身軀勉強支撐着衣裳,在寢室內昏暗的燈光下,透出詭譎虛弱的美。

    “那我好了之後,你會讓我回去嗎”半夏滿含希翼看他。

    烏黑的眼睛亮的有幾分怵人。

    屈眳被那明亮清澈見底的目光給看的渾身不適,“如果蘇己病好了,那說不定還有回去的機會,如果不好,那麼我說再多有甚麼用處”

    說着他站起身來,徑直走出去。半夏躺在牀上,摸摸臉,“什麼意思嘛”

    她只是有些低燒,加上心裏壓着事,看起來就格外嚴重,其實也就是普通的頭暈嗓子不舒服。

    說白了只是有些小感冒而已,過個七八天應該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她沒想到屈眳竟然還真的來了,所以她就順水推舟提出想要回家的事。她感覺再在這裏呆下去,哪天不好就被人掀了老底。

    到那時候,她恐怕會死的很難看。

    半夏想到這個就忍不住哆嗦。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強告訴那老嫗她的想法之後,老嫗驚駭欲死的盯着她,那雙眼睛流露出來的恐懼,讓半夏嚇了一大跳。

    老嫗被她那話嚇得半死,嘴裏飛快的說什麼。半夏立起耳朵聽,勉強聽到獲罪之類的詞。然後老嫗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時分,有人請她出去。

    半夏依言過去,和上回一樣,到的地方裝潢奢華。滿眼的翠羽幔帳,還有一股幽幽的香氣。

    那香味不似現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見她來了,伸手請她坐到另外一張已經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舉對女子來說已經是禮遇,他見到面前這女子動作略顯生疏的還禮,然後坐過去,滿臉坦蕩,沒有半點受寵若驚的模樣。

    身爲左尹的嫡長子,屈眳自小隻要有半點禮賢下士的表現,對方無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說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讓他都不由得揚了揚眉。

    “我聽說女子想要學字”知道她學楚語還沒有太長時間,屈眳故意放慢了語速,每一個音調都很清晰,方便她能聽明白。

    半夏仔細聽,聽明白屈眳的話,她點頭,“是的。”

    她聲音婉轉動聽,屈眳揚了揚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學字不是誰都能學的。”

    倉頡造字,文字乃是神聖之物,代表着天地鬼神。除非貴族和巫之外,誰也沒有那個資格學習上古流傳下來的字。

    屈眳不知這女子到底是真的對這些一竅不通,還是有意試探。他想起兩人在山洞裏相處的那幾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變得有些幽深。

    半夏聽明白他的話,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時候,就學過的。”她吞吞吐吐的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奈何楚語還沒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時候,說起話來幾乎是兩個字兩個字的蹦,不過她聲音嬌軟,這麼說話的時候,別有一股嬌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卻讓人生不出半點嘲笑責備的心思。

    屈眳卻被她話語給驚到了,“女子學過”

    說着,他看她的目光都顯得有些訝異。

    半夏緩緩聽懂他的話,點了點頭。她兩眼純淨,眼底幾乎清澈見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從漆杯裏稍稍倒了點水在几面上,她手指沾了點水,在几面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几面上那三個他完全認不出來的字體,面色精彩。他會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來這女子到底寫的什麼東西。

    她渾身上下都是謎團,讓人迷惑不解,卻又忍不住去探尋。

    “女子寫得甚麼”屈眳問。

    “我的姓名。”半夏答道。

    此時雖然稱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還沒到必須遮遮掩掩藏起來的地步。

    屈眳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她叫什麼。之前有人去問過,但那時候她的楚語只能蹦出幾個字,根本沒辦法說一句話。

    “半夏。”半夏沒有半點遲疑,她指着几面上的字,一字一頓,“蘇半夏。”

    話語落下,她就見到屈眳那雙漂亮的眼睛睜大。她噯了聲,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讓他很奇怪的話。

    “蘇”屈眳抓住她話語裏的重點,“你是蘇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聲,不知道他問這個幹什麼。

    蘇氏,總感覺他說的蘇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半夏不明白屈眳話語裏的真正意思,多說多錯,乾脆閉緊嘴。不肯答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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