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實現諾言,那麼幹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現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識字是貴族的特權,平民庶人別說學了,就連觸碰那些簡牘的機會都不會有。

    她學的格外刻苦,這裏沒人和她說普通話,除了楚語,還是楚語。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師傅一絲不苟,能說雅言的時候,幾乎不會冒出一句楚語來。

    她每日都過得格外充實。漸漸的她知道了,這地方沒太多規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簡直能把她給嚇死。例如喫飯的時候,喫肉用手拿,喫羹飯的時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夾取蔬菜的時候才用筷子。

    半夏總算是知道爲什麼自己每次喫飯的時候,一旁的侍女都會用極其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漸漸的她時常的對話沒有太多問題了,只要對方放慢語速,就能聽個大概沒有任何問題。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說是散步,其實也就是站在外面一會而已,畢竟這兒是別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沒有開口限制她行動,她也不好到處瞎逛的。

    天熱的時候,天黑的特別晚。

    晚風習習,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半夏轉頭過去,見着一個身材瘦高的男子過來。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紀。那男子站定了,對她稍稍一禮,“吾子。”

    “”半夏沒見過這個男人,不過能猜到應該是這兒的家臣。這段時間裏,有人給她把這兒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吾子這段時日,過得可好,是否還有別的需求”男子笑問。

    半夏搖頭,“沒有。”

    “侍女等人,可還聽從指令”

    “嗯。”

    男子是奉命過來問一問半夏還有沒有別的需求,畢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樣,女子大多性情內斂,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負了。

    男子又問了幾句別的,見半夏是真沒有別的要求。行了一禮之後告辭,走出門庭,一頭碰上外面站着的人。

    家臣想着趕快交差,

    腳下走的飛快,一不留神險些撞在來人身上。

    家臣嚇了一大跳,向後退了好幾步,他慌忙拜下,“少主。”

    屈眳站在那裏,擡頭去看門內。

    現在還沒到關門的時候,所以大門敞開着。他張首往內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沒說要甚麼”

    屈眳轉頭問家臣。

    家臣搖頭。

    屈眳一提下裾,在家臣驚愕的目光中,直接走了進去。

    楚人繼承商人遺風,甚好巫風。不管楚王的渚宮,還是貴族,都有自己的巫人。哪怕是出征路上,都會有專門的巫來預測天氣的好壞和戰事順利是否。

    但是巫人們的話,有時候靈驗,有時候不靈驗。絕大多數,從龜甲裂縫走向得出的預測,和最後結果迥然不同。

    對此衆人都覺得鬼神難測,人尚且脾氣會變化無常,喜怒難辨。更何況是高高在上的鬼神。

    可如今屈襄覺得,與其說鬼神變化無常,讓巫人們難以摸到脾性。還不如說,這些巫人只不過是本事還沒到家罷了。

    “這兩個月來,日日晴日,少見有雨。”屈襄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嘆了口氣,“夏日干旱,秋日就會歉收。到時候國君又要出兵征討其他諸侯。到時候又是一筆爛賬。”

    屈眳聽着默不作聲,楚王出兵,貴族也一定會跟隨。大軍除去楚王的左右廣精銳之外,貴族們也會帶着自己的私兵更隨。

    糧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不足,就算楚軍氣勢如虎,也不一定得勝。而楚國的軍法遠遠要比其他諸國要嚴苛的多。戰敗了的話,將領不管多高的出身,哪怕是令尹公子,也得自盡謝罪。

    “讓那女子過來。”屈襄道。

    屈眳垂首,道了一聲唯。讓人請半夏過來。

    不一會兒半夏過來了。屈襄只在她被屈眳帶回來的時候,見過一次。半夏過來之後,照着老嫗和師傅教的,給屈襄行了個大禮,就是還不喜歡給人跪來跪去,禮節裏還有點生疏。

    不過屈襄並不在意,他讓半夏起來,開門見山,“我之前聽說女子有巫人的本事。”

    “”半夏聽到屈襄這話,有些不明白他話語裏的用意。她無意識的,向一旁的屈眳看去。

    是他把她從那個一無所知的地方給帶出來的,哪怕他是和問她話的男子是父子,卻還是給她一種莫名的安慰感。她覺得自己就像個破殼的小鴨子,見到第一個活物,不管是什麼,多少對人有些安全感。

    她帶着點小小的驚慌,目光和屈眳投過來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屈眳看了一眼父親,“你可知道何時下雨”

    屈襄並不在意兒子突然出聲一事,兩眼盯着坐在茵席上的女子。既然身懷別人沒有的本事,自然要露出禮賢下士的姿態,不能因爲對方是女子就無禮。

    “”半夏聽到讓她來的緣由是爲了這個,砰砰亂跳的心平靜了點,“都是晴天。”

    “”屈襄和屈眳對視一眼,屈襄復問,“當真”

    半夏點頭,她反正覺察的出來,至於信不信,那都是別人的事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說下雨就下雨,說天晴就天晴。從來沒有錯過一次

    屈襄眉頭上結了個大疙瘩,他問,“難道沒有下雨之日嗎”

    “我說的都是近三日的。”半夏低頭道,“三日之後恐怕要過去一日才能知道。”

    屈襄聽後,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這女子很年輕,“勞煩蘇己了。”

    說着,讓人送半夏回去。

    半夏聽到他吩咐旁邊的家臣,頓時心頭都一鬆。屈氏的家主身處高位多年,積威甚重,坐在那兒,哪怕不說話,也迎面一股巨大的壓力,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沒有半點猶豫跟着家臣離開了。

    屈眳看着半夏離開,想起白日裏自己流了的那灘鼻血。

    “看來只有國君讓渚宮裏的巫人去祈雨了。”

    “父親。”

    “渚宮的巫人應該有幾分本事。”屈襄道。

    夏日炎熱是常態,但是今天比起往年卻還多了乾旱,如果不及時降雨的話,到時候糧食歉收,流民四起。這倒還是小事。到時候對楚國虎視眈眈的中原諸國肯定會糾結兵力攻打楚國。

    到時候可不是幾場雨的事了。

    都說楚國對中原垂涎已久,可是那些中原諸侯對楚國何嘗不是除之而後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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