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眳一口氣把箭袋裏頭的箭射的差不多了,伸手接過豎僕送上的細麻巾,隨意把臉頰和脖頸的汗珠擦了擦。

    他隨意擦了一下身子,然後換了套衣裳,直接往宮邸後面而去。

    其實這種事,交給下面的家臣做就可以了,不過難得他今天在家,也有空閒。親自去一趟好了。

    他到了舞伎的地方,這裏他從來只是知道有這麼地方,但從來沒有來過。

    外頭路過的武士見到他,驚嚇之下就要開口,被他擡手製止。

    舞伎們呆的屋子裏歡笑連連。

    他讓人不許出聲,自己站在門口往裏頭看,舞伎們正在休息,他在她們臉上轉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半夏。

    至少還沒有和這些身份卑微的女子們混在一起。

    屈眳心裏突然有些安慰。

    女胥出來叱喝休息的舞伎們,轉頭就看到站在那兒的屈眳。女胥沒有見過屈眳,左尹的宮邸裏上下多少人,尊卑分明,沒有那個身份,根本見不到上位者。

    但女胥看到屈眳腰下的玉組,足夠她馬上認出面前俊秀少年的身份。

    “少主”這宮邸裏能有資格佩戴玉組的,只能是那對父子。

    “蘇己呢”他看了看屋舍內,屋舍內的舞伎們聽到少主親自來了,規規矩矩站在那兒,垂首站着。

    有那麼一兩個膽子大的,微微擡頭,想要看看少主長什麼樣,甚至還抱着一點幻想。

    屈眳見半夏不在這裏頭,便沒再看一眼。

    女胥彎腰,“蘇己在另外的廂房裏。”說着,她擡頭看了一眼那間廂。

    不等屈眳發話,女胥已經頗有眼色的爲他帶路,把人帶到門口便退下了。

    這地方緊挨着舞伎們,屈眳的臉色頗有些難看。於他來看,半夏雖然身份不明,但她至少還是個貴族女子,既然是貴族,就算親近,也應該親近貴族。和這麼一羣身份卑賤的人混在一塊

    ,不但不明智,而且還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門半掩着,窗櫺上也沒有蒙上細麻,他側首就看到裏頭如何光景。

    室內的光線並不是十分充沛,不過足夠讓他看清屋子裏。

    屋子裏頭的女子把一條腿緊緊的壓在牆上,她身體柔軟,柔韌性極好,她整個幾乎都伏在牆上,影影綽綽中,露出身體妙曼的曲線。

    屈眳站在窗前目瞪口呆,而後他見着那條壓在牆上的腿放下來。那條腿還是和他之前在雲夢澤看到的線條沒有半點差別,筆直纖細,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而後另一條腿壓了上去,整個人在牆上起伏成一條誘人的線條。

    她脫了下裳,她還脫了外面的結衣

    她現在身上還剩下甚麼

    不知不覺中,一顆汗珠滑落,徑直掉入眼裏。眼睛頓時被汗珠激起一陣刺痛,他反射性的閉眼。

    身後的人看他呆呆站在那裏,遲遲沒有推門而入,又見他附身擦眼,不禁有些擔心。

    “少主。”

    屈眳聽到身後豎僕的聲音,當即扭頭大喝,“退下”

    豎僕被他這麼一吼,莫名其妙,卻又惴惴退下。

    屋子裏頭的女子聽到外面的動靜,輕輕的噯了一聲,有些驚嚇,她擡頭的時候正好目光和窗外的男子撞上。

    這下看的可更清楚了,她身上只是淺淺的披了一層白紗內袍,而且內袍領口大開,內裏是比那幾日所見更炫目的雪白。

    屈眳不受控制的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還沒等他開口,只覺得鼻孔裏一熱,他伸手觸碰了下,手指上是溼黏的血。

    “少主”身後的豎僕們驚慌失措,“少主怎麼了少主”

    半夏聞言,半是驚訝的擡眸看了他一眼。

    她眼眸烏黑清澈,看的屈眳蹙眉,“走了。”

    半夏到堂上,見着屈襄站着一叢銅燈枝前。

    他聽到一旁的豎僕稟告,看了一眼站着的年輕女子。

    屈眳擡手對屈襄一拜,“父親。”

    半夏在屈眳面前並不怎麼講究規矩,但到了屈襄面前不敢放肆,她規規矩矩的給屈襄行禮,而後站在那裏聽後屈襄吩咐。

    屈襄擡眼看了半夏一眼,那一眼看的半夏心裏恨不舒服,卻沒辦法躲,只好垂了頭。

    “後日還是晴日麼”屈襄問。

    “是。”

    屈襄擰眉,他伸手,拿住兩條處理的光滑的竹篾,輕輕往銅燈枝上的燭火上一按,燭火就滅了。

    “父親。”屈眳側首看了一眼半夏,見到她垂首站在那裏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出了甚麼事嗎”

    從父親這裏早些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也可以早早退下。

    “國君要親自祭祀鬼神祈雨。”屈襄說着,手裏的竹篾又一下摁在精緻小巧的燈盞上的火苗上。

    “前段日子渚宮裏的大巫親自祈雨,但是沒有半點作用。”屈襄說着,蹙起眉頭。

    渚宮大巫親自祈雨,場面自然不同於平常的日享或者是月享。甚至拿了人牲,以人血來進獻天地鬼神,也沒有見到有任何的作用。

    那場祭祀屈眳也知道,甚至還親自去了。他想起那遍地的鮮血,和人牲臨死時候的慘叫,眼神平靜,沒有半絲波動。

    “國君親自來的話,如果有個偏差,恐怕國君會不悅。”屈眳道。

    屈襄笑了笑,他輕輕搖了搖頭,“何止不悅。東皇太一等神祗每日國君都令人專門祭拜,若是國君出面都不能解決,那些巫人不能祈雨,算是鬼神看不上他們,如果是國君,到時候盛怒之下,誰遭殃也是說不準的。”

    屈襄嘴裏說着擔憂的話,但面色平靜無波,尋不出半點擔憂的神色。

    他看向半夏,半夏感覺到他投來的目光,把頭深深垂在胸前。屈襄的目光比十五歲的屈眳有壓迫力的多,哪怕他什麼話沒說什麼話也沒做,就只是看着她的時候。她忍不住從心裏戰慄。

    “爲了此事,莫敖也四處忙碌。”屈襄說着,把手裏的竹篾放下來。

    “蘇己,你能得知鬼神之意,難道這段日子,真的只有晴日了”

    人只能看天上,才能知道眼下是如何。幾日之後是晴是雨,那都是鬼神之意。鬼神的意思可以通過巫人來傳達,可是現在看起來鬼神也是有喜好,巫人們給出的鬼神之意,有時候靈驗,但更多的時候無用。

    一個女子,不是巫人,雖然來路不明,但有姓,算是貴族。哪怕不知道怎麼出現在楚國境內,勉強還算是有身份之人。更難能可貴的是,她說出的預測,遠遠比那些巫人要靈驗的多。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