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丞相入宮稟報濱州水患這麼一出,宮中的夜宴很快便結束了。直到結束,頌貴妃的狀態都很惶然,想必是被今天昭帝的懲戒嚇得不輕。

    宮道蜿蜒着很長,滿天都是細碎的小雪。姜念念在回宮的路上,遇見了顧長卿。

    許是才從宣室殿議完政出來,是江雲海撐着傘,親自送顧丞相出來的。

    “娘娘,今日好大的雪”貞玉一路小跑,將傘撐到姜念念頭上,“這麼冷的天,娘娘可要當心身子”

    姜念念也覺得,提起裙襬踩在雪地裏,小心翼翼的避開前面的人踩過的腳印。故而沒有看見前面一串宮燈落下的餘暉,丞相也在向這邊走過來。

    見到姜念念時,顧長卿像是頓了一下,才淡淡道:“宸妃娘娘安好。”

    姜念念一聽見這聲音,想到自己剛剛可能不小心崩了人設,於是很快收斂起笑意,冷淡道:“原是你。”

    “丞相大人的身子這麼快就好了麼或是根本就沒有病,演一齣戲,想來誆騙旁人”姜念念警惕的看着他,一點都不相信他。

    顧長卿蒼白的脣角緊抿,低咳了一聲:“是娘娘誤會臣了。”

    姜念念看了他一眼,則別開了視線,“那日後丞相一定要當心身體,不能再昏倒在本宮身邊了。雖說前一次的冒犯,本宮大可不計較。可你是天子近臣陛下的下屬。按照一個臣子的身份,本宮是不該爲你做這些的。”

    顧長卿緩緩擡起眸來,藏着極淡的笑意:“所以,臣謝過娘娘。”

    深冬的夜裏,月色愈發的寒冷,映得顧長卿的面龐蒼白到幾近透明。姜念念只覺得自己的手心裏都浸出一層薄汗來。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她成功阻止了劇情,和顧長卿之間什麼也沒發生,然而每次見到顧長卿時,卻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感。

    顧長卿雖然不喜姜宸妃這樣張揚嬌縱的女子,即使她是陛下最寵愛的女人,不過她到底對他有恩。他素來不習慣虧欠旁人的恩情。即使她這麼憎惡他,他也會找到機會,回報她當日的出手相助。

    “聽聞楚王妃不日便要入宮,臣先恭喜娘娘姐妹相聚了。”顧長卿身披素白的大氅,望着她的眼睛,這樣輕聲道:“不過,娘娘身居深宮,總該明白,防人之心是不可無的。”

    聲音竟是難得帶着溫柔。

    姜宸妃略微仰頭,看了他一眼,反而道:“丞相難道不明白,身爲一個臣子,以下犯上,挑撥皇族之間的關係,會被治什麼罪麼更何況,陛下也是極敬重姐姐的,你卻在本宮面前隨意置喙姐姐。丞相該提點的,該是你自己罷。”

    “是麼”顧長卿看了她一會兒,輕咳幾聲,微微一笑道:“既然娘娘這麼說,臣的確該萬死。”

    姜念念頓時聲音一哽。

    江雲海不敢離顧丞相太近,只能遠遠在一邊看着,依稀聽見他們的談話,內心卻是十分的不安

    他總覺得這姜宸妃娘娘素來嬌縱,也沒人敢多說一句,那也是因爲有陛下縱着

    可顧丞相是什麼人,就算是陛下來了,也不會折辱他半分。可這年輕的宸妃娘娘就這麼仗着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拂他的顏面,他可是真的擔心顧丞相會生氣啊。

    姜念念也沒想到顧長卿會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仍有些不適應,就只聽顧長卿繼續道:“夜深露重,娘娘也要早些回宮,保重身體。”

    姜念念微微一怔,也道:“你的身子,才應該更需要保重。”

    顧長卿的脣畔仍舊含着極淡的笑意。

    對姜念念來說,不管顧長卿對其他人怎樣,他對自己還算是不錯的。以德報德這麼一句話,應該也引起別人的懷疑的。

    說完,她也沒有多加停留,也不管顧長卿的反應,轉身便往昭陽殿去了。

    雖面上如此表現,但她還是把顧長卿的話放在了心上的。畢竟他也是大佬啊,對於大佬的話,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至於該不該防範姜珞雲,還是等見到原主這位姐姐再說吧。

    “屬下倒是覺得,這位宸妃娘娘並不是壞人。”徐子貿看着宸妃的背影,將顧長卿身上的大氅攏得更緊些,道:“娘娘就是性子嬌縱些,心裏卻藏不住話。難以想象這樣的心性,是如何在宮中生存到今日的。”

    顧長卿眉眼低垂下來,在臉上覆下一層陰影,過了很久,淡聲道:“她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嬪。我這樣的身份,對她而言,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徐子貿很是不懂,也不好再問,只能轉移話題:“屬下不明白,近日濱州水患,大人爲何要派高棋主管治水之事落到旁人眼裏,又該說大人您戀棧權勢。想將手伸到邊陲之地去,故意與陛下作對了。”

    顧長卿慢慢向前走去,輕嘆了口氣

    ,微微一笑道:“不過是因爲高棋擅長治水事宜,若是旁人干擾,反倒於事無補。所以,就算是頂着這滿朝的壓力,我也會將權力送到他的手上。”

    “卑職自然清楚”徐子貿十指緊緊蜷縮着:“然而因爲此事,朝中的那些人必定口誅筆伐,卑職也只是替您不值罷了。還有陛下,或許也會懷疑大人的用心。”

    “陛下懂與不懂,都沒有關係。”顧長卿淡淡的笑了笑,安然道:“我這麼做,原本也只是爲了濱州的國本罷了。”

    徐子貿握緊拳,眼眶都有些紅了。

    顧長卿斂下眼眸,沒有再說什麼。

    世人哪個不說他心性涼薄,戀棧權位,甚至想要凌駕於天子之上。只是,人生於天地之間,當以浩然正氣長存。雖然總歸有一些人,是會活在陰影裏的。

    他們如此忌憚他,卻又都無可奈何,只敢在背後唾罵罷了。在這個萬人之上的位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豈不是正好麼

    權勢,他自然是要的。

    入了夜,外頭的人說昭帝往昭陽殿這邊來的時候,姜念念手中的書纔讀到一半。

    她一邊接駕,一邊想,如果那位姜王妃能早點進宮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安心的佛系養生,不用再天天想着怎麼面對男主。

    “起身吧。”昭帝親手將姜念念扶起,溫聲道:“朕今日心情不好,所以想來看看你。”

    姜念念將沏好的信陽尖奉到陛下跟前,一陣暖意緩緩從杯盞中散開。昭帝坐在桌案邊上,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倦了,殿內都一時無話。

    姜念念注視着昭帝的面龐,忽然問:“這些年,陛下是不是很想姐姐”

    江雲海守在邊上,心裏都“咯噔”一聲。昭帝皺了皺眉,沉聲道:“念念,這該是你該問的問題麼”

    她說這些話,其實也是爲了早些將男主送走。

    姜念念將燈罩蓋在燭火上,安置好,才自顧自的說:“臣妾留在您身邊這麼久,難道就不可以聽一句真心話麼。其實您是陛下,不管您說什麼,我都會相信的。”

    昭帝的動作微微有些凝滯,過了許久,才復又看向她,目光深沉,輕聲嘆道:“其實,朕從來沒有忘記她。”

    姜念念託着下頜看陛下,許久才眨了下眼,得寸進尺:“那在陛下眼中,臣妾呢”

    燭火映得那雙少女的眸子耀如星子,澄澈潤澤。

    昭帝怔住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念念,其實當初接你入宮,只是因爲你姐姐。”

    姜念念:“”

    她忽然有點想吐槽,男主真的太直男了。

    “宸妃,你在想些什麼”昭帝看着她,目光柔和,驀然間,纔有些生硬的悶聲說:“朕不會騙你。只要你聽話,朕會好好待你的,就像從前一樣。”

    姜念念搖頭,淡然道:“您是君,是一國之主,臣妾已經想明白了。無論您做什麼,臣妾都不會說什麼。哪怕是寵愛姐姐,不喜歡臣妾,也沒有關係。”

    聽到這句話,昭帝嘴角緊抿,心裏頓時生出些異樣的情緒來。

    他忽然覺得,姜宸妃近日真的變了,變得不像從前這般在意他的恩寵。

    姜宸妃的皮相對人有絕對的吸引力,甚至比她姐姐更貌美些。在他的心裏,那樣嬌縱的小性子,他在別的女人身上都尋不到。姜宸妃甚至在慢慢變成一個獨立的個體,和她姐姐一絲都不像。

    只是,有些東西一旦成了執念,就很難根除了。

    其實對姜念念來說,男主怎麼樣都是無所謂的。可惜在原文中,原主的下場有多悲慘。

    在但失寵以後,姜宸妃在深宮之中,人人都可以踐踏一腳。這樣嬌縱的一個女子,甚至連最後的自尊都保不住。

    而失寵的原因不是別的,是因爲原主對昭帝動了真心。

    姜念念看小說的時候就有點想吐槽,這與先朝的陳阿嬌又有沒有什麼區別。什麼君王一諾,金屋藏嬌,都是假的。男人真的都是大豬蹄子。

    所以就算如今她穿過來了,也做不到替原主原諒男主的地步。

    太后的萬壽之後,便是上元節。今年的雪下得好大,好些日都不曾停下來。一直持續到上元節這日,仍舊是小雪紛紛。這日便是楚王帶着楚王妃姜珞雲入宮覲見的日子。

    按照原著裏面的描寫,姜珞雲是昭帝少年喜歡過的女子,性情和婉,才德兼備。可惜在先帝賜婚下,嫁作了他人婦。

    楚王的封地遠在廊州,而昭帝是一個賢君,自然不可能不顧及天下人的看法。強佔臣妻這種事情,他不會做得出。久而久之,姜珞雲便成了他心頭一抹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