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人也許還有所不知,”徐芷妤只是笑笑說:“陛下雖寵愛她,也只是因爲容貌肖像姜王妃。陛下最喜歡的卻是她姐姐,連陛下都沒有放在心上的人,值得大人您爲她留心麼。”

    顧長卿微不可查的蹙眉:“娘娘多心了。”

    他身着玄青色羽縐面鶴氅,臉龐仍是清雋淡雅的,言語卻涼薄到了極致。“貴嬪娘娘,日後若是再不收手,恐怕對娘娘不好。臣可以讓娘娘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化爲烏有。”他輕聲道。

    徐芷妤一怔,竟是本能打了一個寒顫。

    但顧長卿已提腳離去。

    顧丞相的手段,她心裏是很清楚的。他說的收手,難道是他已經知道了安國公府的變故與她也有關係麼。

    徐芷妤失神的望着他的背影片刻,自嘲道,她平日不連逾矩的機會都沒有麼。

    但在轉瞬後,那張美人面又很快恢復應有的冷靜、沉穩。

    而與此同時,宣室殿內,昭帝正讓人嚴查殷惠妃中毒之事。後宮貴人、滿朝文武,誰也不能離開。

    一個低等宮女指證宸妃給殷惠妃下毒,自然會是引起不小的風波。

    聽那荌兒將話說完,姜念念心裏都悄悄繃起了一根弦,心裏仍舊有一點擔心的。但面上還是淡淡的:“荌兒,你確定指使貞寧去御膳房投毒的人是本宮麼在陛下面前撒謊,那可是死罪。”

    荌兒額上都淌着汗:“奴婢自然不會忘。若不是娘娘威脅了奴婢的家人,我也不敢站出來指認娘娘”

    這時,堪堪醒過來的殷惠妃也被扶着出來,見着姜宸妃後,虛弱的身子微微僵住,咬牙道:“我與昭陽殿也不過口舌之爭。妹妹,你又何必如此”

    她那貼身宮女梅欣卻小聲哭訴道:“娘娘有所不知,那碗元宵本是該給六皇子的,可六皇子不用,這才轉給了娘娘”

    昭帝心裏猛然一緊。

    這個小宮女真正的意思,無非就是說姜宸妃真正想害的人,是六皇子罷。

    惠妃跪在昭帝跟前,死死握住昭帝的胳膊,才忍住心中的悲憤道:“陛下,若只是宸妃與臣妾的過節也就罷了,可是她今日想動手的,可是陛下您的親骨肉。請陛下給臣妾做主啊”

    昭帝的臉色亦是冰白。

    這下殿內終於不再安靜,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只知姜氏盛寵,卻沒想這姜宸妃心腸竟這般歹毒,已沒了陛下的聖寵,卻還膽敢在陛下跟前殘害皇子

    姜絡雲面露些着急,對昭帝道,“陛下,我相信妹妹,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昭帝輕撫着她的手,一面寬慰“你不必擔心”。姜絡雲這才輕輕點頭,但昭帝的思慮其實早已不在這上面。

    每一項罪證都指向姜念念的時候,他又怎麼相信她的話。說起來,剷除異己,倒真的有些像姜念念的行事風格。

    即使他想保住人,也不知怎麼給後宮交代。

    姜念念漠然的望着他們。

    當昭帝的目光投過來的時候,姜念念則很生硬的別過了頭。

    現在她終於大概能明白原主爲什麼極端了,在這樣的境況下,她滿心喜歡的男子卻只安撫着自己的姐姐,對自己毫無半點信任。

    雖然她對男主毫無感覺,但現在卻設身處地,理解原身的處境。

    盛寵之下,其實難副,更何況還是讓她成爲後宮諸人衆矢之的的男人。

    “宸妃。”太后也不由蹙了蹙眉,“你要解釋清楚,那碗有毒的元宵到底和你有什麼關係”

    她其實猜到今日的情形,只是宮鬥一環罷了。但她不喜歡任何人爭鬥牽扯皇嗣身上。

    姜念念垂下眼睫,行了一禮。指尖摩挲片刻,才笑了笑說:“荌兒,你認識景乾宮的劉嬤嬤麼”

    荌兒的臉色稍稍一變。

    宸妃所說的劉嬤嬤,便應當是六皇子的乳母,也就是常在殷惠妃跟前伺候的那位。可她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奴婢”她屏住呼吸,小心道:“不甚熟識。”

    “劉嬤嬤是六皇子的貼身乳母,其實曾是受過本宮的恩惠。你想不到吧”

    荌兒果然瞳孔一縮。少女微微揚起下頜,面龐蒼白得有些通透,極是嬌美動人,微笑道:“太后,我們何不就讓劉嬤嬤來說說,那碗元宵究竟與本宮有什麼關係”

    太后點了點頭。

    其實原主不可能去認識一位低等嬤嬤的,但前幾日姜念念就已想到了這次上元宴上的情節。如果按照原來的劇情,今天就是宸妃徹底失寵的關鍵了。

    雖然姜念念這個人也沒有很強的求生欲,但也覺得至少來了一趟,不能讓自己就死的這麼難看吧。更何況她有牽掛,因爲原主還有父母。

    所以,她就順水推舟,將劉嬤嬤救了下來。劉嬤嬤雖一直是小人物,故而才能不引人注目。而她一直留在殷惠妃身邊,知道不少祕密,自然就是最能救她的最佳人選。

    劉嬤嬤被人帶出來以後,撞見殷惠妃時,嚇得渾身輕微一僵。

    殷惠妃的臉色就更難看了。牙根有轉瞬的咬緊,不知是因爲這不起眼的奴才,或是剛剛纔用了有毒的元宵。

    “劉嬤嬤,你不用害怕了。”姜念念笑着說:“這裏這麼多人,你只要將關於白果的實話說出來就好了。”

    劉嬤嬤忙磕了個頭,謹慎道:“陛下,太后娘娘其實,其實今日這元宵裏的白果,都是從景乾宮出去的。”

    景乾宮是殷惠妃的的住處,而用以投毒的白果怎麼會在她那兒呢。

    “你胡說”梅欣忍不住出聲怒斥,“你可知今日中毒的人可是惠妃娘娘,難道娘娘她會自己下毒害自己麼”

    劉嬤嬤一行眼淚已經流出來了,“若不是宸妃對老奴有恩,老奴也將這個祕密藏起來了。只是惠妃娘娘,梅欣本是建議您將毒下在六皇子的喫食裏,好讓陛下與太后心疼。您不願意傷及皇子,這才轉爲自己服下元宵,嫁禍宸妃娘娘。這些話,其實老奴都聽見了。”

    “簡直就是胡說八道。”頌貴妃一笑,冷冷道。

    原本她只是打算看一場好戲的,如今見着姜宸妃給自己找來一個老嬤嬤脫罪,不禁覺得好笑。

    “宸妃,你自己也說了,你對劉嬤嬤有恩,焉知是不是收買了這個嬤嬤,好嫁禍殷惠妃呢。嗯本宮卻不相信,有人會將毒下在自己身上。”

    頌貴妃出身高門,自然也瞧不上殷惠妃這樣的家世。不過若能拔掉姜宸妃這個眼中釘,她還是很樂意幫她一把。

    “惠妃娘娘,老奴若有半個字是假的,便是神佛在上,天打雷劈。”劉嬤嬤強忍着眼淚,話顯然是對陛下說的,“老奴只是覺得,六皇子還小,您也萬萬不該拿着皇子爭寵啊。”

    殷惠妃猝然道:“住嘴。”她轉向昭帝,臉上猶是帶着病色,“陛下,您千萬不能聽信一介老婦之言。臣妾可以提供證據。在內廷司的記錄中,六宮之中,唯獨姜宸妃的昭陽殿有提取白果的記錄。您且細想,若不是今日所用,宸妃拿有毒的白果做什麼”

    “你說的當真沒有虛言”昭帝垂眸,冷淡看着看她,“那朕爲何要信你找的宮女,卻不信宸妃的劉嬤嬤”

    說實話,他從前不是不知將姜氏寵得目無綱紀,他甚至一度以爲這事真的是宸妃所做。

    不過,即使現在姜氏對他尤爲冷淡,許是還在生他的氣。身爲君主,他也不會容忍旁人作踐她的。

    再者,如果惠妃真的有意陷害姜氏,那他更不會就此作罷

    姜念念卻悠悠然彎出一絲笑容,在這樣的場合中,倒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陛下。”她起身,淡淡說,“惠妃說的不錯,在我這兒,的確有領取白果的記錄。”

    昭帝抿脣,眸光一冷,“那你怎麼解釋”

    姜念念看着惠妃,眼睫緩緩一眨,似乎笑了一下才說:“可是陛下,臣妾的白果都曬乾封存,放在櫃子裏很久未用,您可以派人檢查。除此之外,少量白果不僅無毒,還可以入藥,於人體有益。所以想來,在惠妃娘娘的宮裏面,應當就有這樣一張藥方”

    殷惠妃不由閉緊了眼。

    “那她陷害臣妾的白果是從哪兒來的呢,自然是從太醫署開的藥方裏所取的。”

    姜念念緩了緩,望着惠妃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如此,你就可以不經過內廷司的記錄領到想要的東西。如果臣妾沒有猜錯的話,在惠妃那兒搜到的白果,將與今晚摻入元宵中的一般無二罷。”

    所以,下毒之人就是殷惠妃自己。

    而聽到這番話,殷惠妃的臉色倏然變白,指甲都根根掐進肉裏,才勉強道:“姜氏本宮那兒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你少來胡言亂語,魅惑陛下。”

    昭帝卻極是冷淡的推開了她的手。

    姜念念聞言,眉心輕挑:“既如此,就請爲娘娘開藥方的太醫過來,一問便知,娘娘那兒有沒有私藏白果了。”

    其實她還未開口時,便已讓人暗中去了。

    現下江雲海捧着一蜀錦盒子便進來了,對昭帝稟報:“陛下,宸妃娘娘所說沒有錯,剛剛奴才去搜了搜,這惠妃娘娘那的確是有私藏的白果。便同今夜在元宵裏發現的一模一樣”

    殷惠妃聽到這句話時,身形下意識一個踉蹌,竟頹軟的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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