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成爲凌駕於規則之上的人麼”

    聽到這句問話時, 姜念念本能的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彼時廊檐下窸窸窣窣的, 有風溫和的吹過來。一時之間, 宮婢不敢發出聲音, 便只餘下風拂過的沙沙聲,直往人的心裏去。

    姜念念吃了點酒, 意識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聽到這句話, 只覺得心底又是乍然一沉, 接着泛上絲絲縷縷的溺斃感, 恍然間就好像清醒了些。

    “凌駕在天家之上”, 這種話, 在這樣的背景下,在心裏面隨便想想就算了。若她也像顧長卿這樣,徑直說出口來, 那她還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嗎。:3

    因爲緊張感,姜念念的手指便也捏緊了酒盞。雙頰間暈染出淺淺的酡紅,才旁人的眼中望過去,不經意顯出一絲嬌怯柔美來。

    顧長卿的神情卻似乎仍然毫無波動,清冷的眼底仍蘊着溫和的氣度。他淺淺啜了一口酒,就這樣安然的看了她一眼, 彷彿當初所說的話對他並無半分影響。

    自從姜念念穿過來以後,顧長卿便是對她而言最神祕的人。原著裏對他的描寫很少, 只知道此人權傾天下, 冷心冷情。公然與自己父親的家族爲敵, 卻願意做一個輔臣, 輔佐了少帝許多年。

    “丞相大人此言,是指的何意思”姜念念有些冷淡的看着他,整截身子都悄然緊繃起來,才說:“莫不是丞相大人真有不臣之心。難道還專程入宮前來,同本宮商議”

    “娘娘,”顧長卿淡淡抿了下脣,脣角稍稍彎起,方道:“這宮中曾有人對臣伸出援手,於情於理,臣自然該投桃報李。”

    他停頓片刻,垂下眼眸,緩緩的道:“臣受先帝所託,尚無不臣之心。只是想伸手再幫娘娘一次。亦在情理之中,不是麼”

    姜念念仍舊疑惑,脣齒都有點不清,“你打算怎麼幫我何況以丞相大人的身份,何至於需要對這宮中的人投桃報李”

    原主只是一個沒有價值的替身,對顧長卿這樣權傾朝野、能將人心算計到毫釐的人,自然沒有什麼回報的價值。

    顧長卿只微微笑了笑,移開視線,這才忽然說道:“娘娘難道不知曉,臣素來是一個隨心所欲、枉顧綱常之人。”

    姜念念的心裏更是驟然一緊,像是被人拿捏住一般。

    好在這個時間,束禮園裏頭已沒有什麼守着的宮人了,所以姜念念才什麼話都敢說。然而正因爲沒有宮中奴僕的喧擾,更顯出幾分溫馨雅緻來。

    像顧長卿這樣的人,再加之這段時間對他的瞭解。便是有朝一日他謀逆於陛下,她都覺得是很正常的。

    面對這樣一個基本找不到什麼漏洞、充當背景板的大佬,姜念念如果還能保持鎮定那才奇怪了。

    姜念念抱着酒樽,勉力使自己心神安然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纔算是步入正題:“丞相大人方纔說,知曉太后娘娘佛龕被毀一事的內情,可當真如此那大人可否如實相告,此事究竟是何人所爲。”

    按照小說裏的描寫,丞相府的眼線遍佈整個內宮,太后的長樂宮自然也是這樣。

    顧長卿淡淡的道:“娘娘想要怎樣”

    姜念念歪頭,問他:“大人說的是什麼意思。”

    顧長卿目光淡淡看她一眼,才說:“宸妃娘娘,若此事害你之人與娘娘是至親之人,娘娘仍打算除之而後快麼”

    姜念念心思一沉,當即明白了顧長卿話中的含義。

    想必顧長卿也已經知道了,背後出主意的便是姜王妃。那他知不知道還因爲徐芷妤的關係呢

    “大人所說的,是姐姐楚王妃罷。”姜念念抿脣,才淡淡的道:“楚王妃的事臣妾自會同她說清,只是,事實如何,本宮留會如何稟報太后,不會因爲她的身份徇私。”

    片刻以後,顧長卿的脣角才噙着一絲極淡的笑意,似乎也不曾想到姜宸妃會說出這般的話來。

    姜念念知道顧長卿在想些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猜到,背後主使之人是姜珞雲與徐芷妤。

    而在外人的眼裏,原主這位姐姐是何等溫柔善良,深明大義之人,她的妹妹宸妃姜氏遠遠不及萬分之一。姜念念纔是肆意妄爲、不知分寸之人,而姜珞雲根本不可能動害人的心思。

    連姜念念自己都沒有想到,白月光即使重生了,便會將自己的姿態放到如此位置。

    在原著的人設裏面,她可是男主愛而不得這麼久的人啊。

    然而顧長卿卻什麼也沒說,似是理解她的決定。

    他垂下眼眸,笑意淺淡,一襲朝服勝雪。片刻後,才起身,對姜念念頷首一禮道:“除此以外,還有一人。只是不需要娘娘出面,臣自會安排妥當。”

    姜念念擡起頭來。

    他眉眼冷峻,遠遠望過去盡是涼薄與寒涼,然而剛纔姜念念卻在那雙淡如琥珀的眸子裏,看到了一種意味不明的深意。

    姜念念指尖下意識蜷縮了一下。

    她想了想,難道顧長卿指的人便是女主徐芷妤

    按照原著裏的軌跡,徐芷妤好歹是宮斗的主角大女主,身爲不可逆轉、人生贏家的所在。姜念念猜想,顧長卿如果選擇貿然和女主作對,卻未必不會引來麻煩吧。

    “丞相大人,”姜念念眨了下眼,忽然出聲說:“如果你說的是嘉貴嬪,她畢竟也是陛下的嬪妃,大人就不怕連累到自己麼”

    顧長卿看了她一眼,才淡淡道:“不怕。”

    姜念念:“”

    顧長卿復又垂眼道:“娘娘,告辭。”

    說罷便轉過身去,向宮道上走去,徐子貿也忙跟了上去。

    “那大人此番對本宮有恩,可是需什麼回報”外頭的風大了,連視線都有些模糊。姜念念站起身叫住他,下頜的弧度微微揚起,烏黑的瞳孔裏帶着點揶揄:“本宮還以爲,按大人的性情,定不會做無受祿之事呢。”

    顧長卿這個人的行事規則,她已經有所瞭解了,面對這樣一個難以掌控的大權臣。用這樣莫須有的情分與報恩來聯繫,實在是太過虛無了,連她都覺得很奇怪。

    所以,還不若打開天窗,問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顧長卿頓住腳步,身形稍微一滯,才道:“不爲什麼,只是臣想幫娘娘罷了。”

    再擡眼時,姜念念已察覺到顧長卿走了很遠了,連背影的輪廓都不甚清晰。

    長安城西街有一間老字號的酒家,名爲“齊珠”,在京城之中頗負盛名,根據原著裏的描寫,便是長安城果酒界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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