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套紅色大夾克的男生, 自行車把拐了下, 車子闖進曬米線的場子, 接連撞翻了兩三排木架子,白花花的米線隨着木架全摔在地上。

    街上的幾個男女看見自家米粉倒地, 凶煞地喝了一聲, 緊趕兩步要衝上去找男孩算賬。

    紅夾克男孩知道闖了禍,不敢回頭,腳蹬子踩得飛快,在大街上橫衝直撞, 好幾個被衝撞到的行人避讓不及, 驚怒之下紛紛沿路叫罵起來了。

    那紅夾克正飛騎到一個路口, 臨近臺階的路面上躺了一隻家養的橘貓。

    何佳橙隨着自行車飛奔的路線瞟一眼, 小腦袋立馬擡起來了。

    那貓是何佳橙外婆的心肝肉肉, 外婆對待它比何佳橙更親近, 老是抱在懷裏“小寶貝小寶貝”嘟囔, 什麼香腸米飯肥肉統統餵給它。

    橘貓喫得膘肥體壯,又大又懶, 本來這個品種就容易胖,肚子有食輕易轉爲脂肪,外面裹一層貓皮, 鼓了氣一樣膨脹下垂,四肢站立的時候見爪不見腿。

    指望這樣一隻胖得連步子都邁不開的貓在生死關頭忽然敏捷起來是不切實際的, 它空有一身肥肉, 身體卻是虛的。

    因此那男孩騎着自行車, 毫無察覺地從貓腿上碾了過去。

    橘貓所有的氣力變成一聲淒厲慘叫,隨後徹底癱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何佳橙一蹦三尺高,急急衝向鎮子。

    她不關心那拿不了耗子的懶貓,死了都跟她沒關係,可是她外婆寶貝呀

    外婆要是知道自己的心肝肉肉出“車禍”並且成爲了名副其實的“三腳貓”,得把眼珠子哭出來。

    梁春雨也急跟在何佳橙後面,不過終歸何佳橙腳力驚人,跟了一會兒便被她甩在後頭了。

    何佳橙飛奔而下,攔住那紅夾克的自行車,揪着那男生的領子想把人給媷下來,但是怎麼可能呢她才初一,那男生比她高大一圈,手握着車把紋絲不動。

    兩人一言不和就開吵,那紅夾克後面還跟着一羣尋仇的呢,對罵幾句心裏一急,捉住何佳橙的手一掰,往路邊一推,腳蹬子一轉飛快逃走了。

    梁春雨趕到的時候,何佳橙正暴跳如雷。

    何佳橙的外婆喲,抱着那懶貓快哭斷氣了。老人家哭哭唧唧的,何佳橙越聽越心煩,她自詡狠角色,此仇不報非小人,立刻召集人馬組成復仇小分隊。

    說到做到,接下來的兩天,何佳橙都帶着她在鎮上認識的一幫發小堵截那紅夾克男孩。

    要說那男孩也機靈,自行車騎得飛快,怎麼追也追不上,逼急了還回頭叫囂:再這樣追着他不放就報警了。

    何佳橙帶人堵截的時候沒帶上樑春雨,她就是有這種自覺,但凡幹壞事,絕不扯上樑春雨。

    梁春雨因此一直沒見過那男孩,她只知道,是個套紅夾克的傢伙。

    彼時徐風與世無爭,一派祥和地生活在校園中,對自己即將面臨的血光之災尚不自知。

    前幾天坐班級裏有個男生弄髒了校服外套,問他借了件夾克外套。

    今天那男生把外套帶來還他了。

    秋老虎早就已經過去,冷空氣來襲,氣溫驟降,放學的時候徐風順勢就把夾克穿上了。

    他也是點兒背。

    不過世事本如此啊,趕上了唄,註定他要被削一頓。

    放學後一刻鐘左右,梁春雨外婆開的米線店裏涌進一大幫學生,她忙着點菜,無意間往外一瞥,紅夾克男生騎着自行車進了一條小巷子。

    不出一分鐘,何佳橙帶着小分隊抄傢伙跟進去了。

    梁春雨還記得何佳橙說過那男生要報警,她也相信一個破壞交通的“殺貓犯”完全乾得出這樣的事兒。

    她轉回前臺跟外婆說了幾句,饒了一條捷徑趕去巷子另一頭。

    她趕到的時候,紅夾克男生正低着頭在巷子裏鎖自行車。

    梁春雨往他身後一看,果不其然,男生背後,何佳橙一衆緩緩接近。

    何佳橙看見梁春雨,立刻豎起食指立在脣邊示意她別出聲。

    紅夾克男生聽見腳步聲,擡頭看了梁春雨一眼,見梁春雨愣愣望着他肩後的方向。

    他不知道她是在看自己還是看自己身後,下意識想就順着她目光回頭。

    梁春雨急了,他這一回頭還得了,何佳橙一衆人等個個持有“兇器”,新華字典英漢詞典人手一本,尤其是何佳橙,左手還拿了一個麻布袋子。

    很明顯就是要持械傷人的架勢。

    幾乎是一瞬間,在他回頭的時候,梁春雨急迫地“哎”了一聲叫住他,紅衣男生被這一聲喚回,看着她:“怎麼了”

    話音剛落,梁春雨已經快步到他面前,墊腳伸手。

    徐風眼睛被捂住了。

    純潔少年徐風還沒被女孩子這樣過呢,他後退了半步想躲開,那女孩子的手立刻罩着眼睛執拗地跟了過來,手臂抵着他肩膀,手掌熱熱的貼在眼睛上。

    徐風心慌了下,生出了一個不知道怎麼就冒頭了的猜測。

    他當時是校園裏有名的美少年吶,風頭大,告白過的女生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

    可是還沒有一個對他動手動腳的。

    少年徐風一陣慌亂,心裏千真萬確想的是:她這麼小,我該怎麼拒絕

    正想着,女孩子不知道是對誰急促地叫了一聲:“你們趕緊走”

    你們

    何佳橙一衆叛黨餘孽,跟了幾天纔跟到的人,此刻見梁春雨已經一步到位了,怎麼可能走

    一羣人更是一鼓作氣圍了上來,何佳橙站他身後,麻袋迎風一抖,往徐風頭上罩了下去。

    此後的幾分鐘,以爲遇到了告白的徐風遭到了有生以來最莫名其妙的一頓打。

    麻袋套下來的一瞬間,徐風總算有點警覺了,伸手抓住梁春雨的手腕捏在手心。

    梁春雨的腕子在手心滑來滑去,她也在掙扎。

    驀地,手心裏一空,徐風順勢往前一探一抓想捉回兇手。

    手上一軟,猴子偷桃啊。

    一個小桃子。

    他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只知道挺小的,得捏緊點兒。

    捂住他眼睛的那個女生輕聲痛呼。

    後面稍微高亢點的女生立即怒了,朝他蒙着麻袋的臉上“咚咚”敲了兩拳頭:“你個色狼混蛋,臭流氓,你還敢摸她我讓你摸”

    何佳橙等一干小夥伴,合力把徐風逮到了巷口的小河邊。

    衆人七手八腳一頓愛的教育,徐風臉上捱了好幾下,且力道不輕,忍不住哀叫幾聲。

    就是這幾聲,讓何佳橙動作停了下來。

    她愣了下,指着麻布袋看向衆人,用口型說:“這個聲音不對啊。”

    衆小姐妹皆一驚,紛紛撤了手腳,面面相覷。

    梁春雨與何佳橙對視一眼,揭下了袋子。

    徐風眯着眼睛氣喘吁吁。

    大傢伙一看,瞠目結舌,逮錯人了。

    認錯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已經下了毒手,並且人已經被削得暈過去了。

    臉上青青紫紫的,尤其是何佳橙剛纔那幾下,該不會把人打出腦溢血了吧。

    小孩子惶恐的本性回來了。

    眼神交換,正準備逃逸,徐風立刻拼抓住蹲在“c位”的梁春雨。

    “你們是幹什麼的”他盯着她問。

    何佳橙一衆發小嚇壞了,衆人齊齊往後退一步,還是徐風身後的何佳橙反應最快,拿起丟在地上的麻布袋子,又往徐風頭上一罩。

    眼前一黑,徐風立刻擡起手去阻止,另一隻手還不忘牢牢抓住梁春雨。

    何佳橙把袋子套他頭上,趁他揭開的功夫,繞到前面猛拍他攥住梁春雨手腕的手,倆人一起用力。

    兩邊拔河,梁春雨的手腕紅了一片,終於一點點從徐風手裏滑出。

    何佳橙拉着梁春雨就跑,後面跟着一幫蝦兵蟹將,衆人飛竄進另一個巷子,沒幾秒就不見蹤影了。

    徐風拉下麻布袋,巷口已經空無一人。

    這羣打算復仇的娘子軍做了虧心事,撤退得十分迅速並且不留一絲罪證,新華字典英漢詞典全帶走了,一本沒落下。

    徐風謙謙少年,十六七大好年華,待人接物盡顯暖男風範,如今被一羣虎狼之女拖去巷口生猛地揍了一頓,末了還不知道緣由何在。

    血性少年,他哪是個真能喫啞巴虧的

    晚飯也不吃了,當天回去就憑記憶畫了一張梁春雨的面部素描,這也是梁春雨自己倒黴,雖然本意不是來當何佳橙幫兇的,但是誰叫徐風就看見了她這一張臉呢,不畫她畫哪個

    這就相當於做了一張通緝令了,接下去幾天徐風都在鎮上通緝這一夥暴民。

    因爲梁春雨與何佳橙第二天一早就坐車回城西上學了。

    此事到這就只能算了結了,但是徐風挺介意這事兒,後來無數個日夜匆匆過去,也沒能徹底淡忘。

    有些謎團,一直費盡心思想解開,卻又無論如何解不開,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浮沉的人生未必註定一期一會,傷過的,避之不及;錯過的,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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