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民國女先生[燃爆] >24.第二十四章【二更】
    “別光顧着說話, 來來來,喫飯”

    大力教授的夫人跟幫廚的大姐一起, 端着盤子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王教授見了, 立刻收起戒尺,把大豆推到了一邊兒,咂摸着嘴一副快要流哈喇子的模樣。

    “大力家幫廚的是蜀中人, 炒菜滋味兒足, 會仙樓的大廚也沒這好手藝。”

    說着他給了陸沅君一個眼神兒:“今兒我也是跟着陸教授沾光, 不然還喫不上呢。”

    “喫還堵不住你的嘴。”

    大力教授幫着媳婦把盤子放在了桌上, 果然如同王教授所說,一條燉好的魚, 火紅的辣椒堆了滿盤, 撲鼻的香。

    除了這盤兒以外,大力教授專門兒爲了能襯的上陸沅君的點心,叫兒子跑着去買了盒子菜回來。

    價錢也是好價錢,一塊二的盒子菜, 裏頭各式的滷煮。翅尖兒, 鴨脖子, 肘花兒, 紅腸丸子醬肝醬肚醬大腸

    上頭也不知道刷了什麼東西,油汪汪的,打眼一瞧就叫人食指大動。

    陸沅君在家裏頭不喫這個, 還覺得挺新鮮。等主人夫婦落座以後, 捏着筷子便探了過去, 一點兒沒有司令小姐的嬌氣。

    大力教授的夫人鬆了口氣,總算是沒給自家男人跌份兒。

    在冀大當教員的,各個肚子裏都有真學問。可大學者也不是天天晝夜不分的搞研究不是,閒暇時分也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

    拖着長辮子的王教授才喝了三杯酒,便從臉紅到了鼻子,手裏頭抓着戒尺甩來甩去。

    “小陸,你聽我說”

    王教授雖說談吐很有幾分年輕人的樣子,可畢竟也五六十的人了,從小上的是私塾,是被先生抽過來的。

    “學生不打可還行該打就得打。”

    說着他把戒尺再次拍在了桌子上,往陸沅君那裏一推。

    “不信你問大力教授,有沒有人敢給他寫情書。”

    大力教授尚未開口回答,他的夫人坐直了身子,低着頭但用餘光鎖定了自己的先生。

    “沒有。”

    大力教授搖搖頭。

    說來也真奇怪,連季泉明那樣的,小教室都坐不滿的爛先生都有女學生喜歡,怎麼自己沒有呢。

    本來高高興興的一頓飯,自尊心讓大力教授受了打擊,皺緊眉頭開始思索起來。

    陸沅君在教員辦公室裏說過,女學生們面對才富五車的先生,很容易產生崇拜之情,而崇拜又往往會與愛情掛鉤。

    自己是哪裏比不過季泉明麼油腔滑調的季泉明

    大力教授陷入沉思,夫人不樂意了,拉長了一張臉。咋你也想搞女學生

    陸沅君覺得氣氛略有尷尬,大力教授面露不解,她倒是明白箇中原由。

    上課選老師,當然要選有學問的,模樣好不好,性格怎麼樣都不重要。

    可情人的標準就不同了,起碼的看對眼兒吧,能溫柔些,體貼些就更好了。

    大力教授吹鬍子瞪眼,瞧見就害怕,女學生不寫作業還被抽手心呢,要是結了婚吵架了,還有命麼

    誰要是有膽子給他寫情書,女學生真的是膽大包天了。

    但這話不能明着說。

    陸沅君抿了一口小酒,開了口。

    “大力教授一看就是正經人,女學生們就算有那心思,也多半不敢壞了你的金身。”

    一句話,讓大力教授夫婦都順了心。

    夫人給這位女先生倒上酒,碰了碰杯,心情大好。

    “陸小姐,說起來我還真得敬陸小姐一杯。“

    大力教授的夫人,不跟着自己的先生喚陸沅君教授,而是用了陸小姐三個字稱呼。

    “運城能有如今的風貌,多虧了陸司令。”

    陸沅君端着酒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

    的父親不過是個帶兵打仗搶地盤的丘八,天天抽菸喝酒睡大覺,謝他做什麼。

    然而也不光是夫人,兩位教員同事聽了這話也擡起了頭,衝着陸沅君齊齊的端着酒杯。

    “我爹幹啥了”

    她歸國不久,對父親這些年究竟做了什麼不大清楚。

    王教授家裏頭世代爲官,都改朝換代了,愣是又養了一條辮子出來。平日裏雖然和新式青年們一起喫飯,但骨子裏不屑與之爲伍。

    仍舊想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老黃曆,對那些司令啊,軍閥啊,不屑一顧。

    唯獨運城的陸司令,死的時候還叫他覺得怪可惜的。

    “遠了不說,就咱冀北大學”

    “不是大總統撥款修建的麼”

    陸沅君打斷了王教授的話,跟她那大字不識一個的爹有什麼關係。

    “大總統光給了錢蓋了個殼子,學校裏的桌椅板凳,教員們的薪資,門口的樹,園子裏的湖,樁樁件件可都是陸司令花的錢。”

    王教授豎起大拇指,繼續道。

    “咱運城既不靠海,也不是國都,能成爲如今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可都虧了陸司令。”

    陸大頭不喜歡嫖女人,也不喜歡抽大煙,跟那些留學派的司令們大帥們不一樣,他是窮苦人出身。

    張口娘希匹,閉口媽賣批的大老粗,愣是辦學校,修鐵路,給有地沒牲口的人家租牛,還把滬上那些搞地產的公司也引到了運城來。

    陸司令前半輩子挨餓受凍的,也沒上過學,就想着能讓和他光景一樣的,別走他的老路。

    大力教授是學哲學的,看事情很透徹。

    他夾了一口菜送到嘴裏,對陸沅君道。

    “你研究的那些社會問題很有意思,可它們都只能在一定的經濟基礎之上纔會出現。”

    沒聽說哪個縣城有花花世界,有花園別墅的。運城的根基,是陸司令打下的。

    “也就是說”

    陸沅君放下了手裏頭的酒杯。

    “我現在的薪資,是我爹發的。我研究的課題,也是我爹搞出來的。”

    兩位同事點了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還有一點,運城的太平,也是陸司令鎮住的。

    只是如今陸司令走了,運城還有多久安生日子可過呢。

    眼睛酸脹起來,陸沅君擡手揉了揉。

    怪難受的。

    她沒有再端起酒杯,腳上用力,刺耳的摩擦聲後,凳子往後頭退了退,拉開了與兩位同事的距離。

    從凳子上起來,陸沅君拿了王教授遞來的戒尺。

    “今兒不早了,我先回去。”

    說完立刻轉身,陸沅君紅着眼圈兒,出了院門上了汽車。

    “往我爹墳頭開。”

    她給司機指了路。

    汽車越走越遠,天色也越來越暗,等到了埋葬陸司令的風水寶地時,月亮當頭掛在空中,灑落清冷的光。

    白天出門的陸沅君穿的不多,這會兒在野外被風一吹,還真有點兒冷。

    跟隨着記憶,她快步往埋葬父親的地方走去,灰白色的石碑上面寫的字看不清,但下面卻擺滿了祭品。

    有花,有果子,有點心。她吸吸鼻子,甚至能聞到空氣中有酒的氣息。

    仔細看了看,腳下一塊黑褐色,是紙紮燒過後殘留的痕跡。用鞋底子搓一搓,這痕跡竟然還是新的。

    當初的弔唁會是陸沅君親手操持的,來的人並不多。可今天一瞧,墳頭上真夠熱鬧的。

    忽的身後傳來咔嚓一聲,是有人踩斷樹枝後的動靜,陸沅君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黑影。

    “小姐,咱別是見鬼了吧”

    司機一個大男人,縮在了陸沅君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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