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寧前一天夜裏剛從滬上回來, 正是睡眼惺忪,隨口應了下來。掛斷電話後腦袋挨着枕頭,反而睡不着了。
誰說要成親封西雲說要成親。
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麼。
反正也睡不着了, 霍克寧便乾脆起了牀, 收拾妥當在花花世界的辦公室等着。倒要瞧瞧,封西雲要娶個什麼樣的。
那邊霍克寧醒了,這裏封西雲的汽車也停在了陸宅外頭。陸沅君對課題的熱誠, 讓她鑽進了封西雲的汽車裏。
並排與封西雲坐着,目光卻是望着窗外。
她一直在外求學,剛剛回國不久, 本該熟悉的故國風光, 看起來竟然有些陌生。踏上遠洋的郵輪之前,運城遠不是這番模樣。
“小姐要報嘛”
汽車躲避行人的時候,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敲了敲陸沅君這邊的窗戶, 揚了揚手中的報紙。
陸沅君從錢夾裏拿出了零錢來, 放下車窗玻璃要了一份。
報紙頭一張,黑色的大字晃了陸沅君的眼。
“封西雲屯兵運城外”
配圖照片上的人極爲英俊, 陸沅君扭頭去看, 坐在自己身側的封西雲比照片上更好看些。
昨日封西雲那溫軟的神情彷彿還在眼前, 如今配着報紙, 陸沅君又覺得他眉眼冷硬。
來陸宅的, 恐怕沒有一個安着好心,他封西雲也不例外。
怪不得不告而別,敢情是回去帶兵了。
封西雲想要娶自己,除報恩之外,恐怕更多的原因是爲了名正言順的接手陸司令的地盤。
“哈尼,怎麼了”
封西雲側過頭,低聲詢問。
陸沅君沒有回答,目光朝前方望去。
“怎麼這麼久”
汽車停在這裏已經有半刻鐘了,就是用雙腿走,這會兒也該到霍克寧所在的花花世界了。
前頭坐着李副官聞言推門下車,去前頭查看,不多時後跑着回來,敲起了封西雲這邊的車窗。
“少帥,前頭有個東洋人在鬧事。”
封西雲留學東洋,他的同窗們總覺得東洋處處都好,恨不得把東洋的規矩全搬回華夏來。但封少帥心裏頭不痛快,對他們沒得好感。
聽見副官這麼說,他轉身朝向陸沅君。
“我去前頭瞧瞧,你先讓司機繞路送你到花花世界。”
陸沅君點點頭,沒有阻攔封西雲離去。陸小姐以爲,就算她開口阻攔,封西雲也不一定會聽。
誠然兩國的文化衝突也是社會問題,可那也是下一個研究的課題,這會兒陸沅君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運城的地產。
封西雲帶着一隊兵離去,司機拉着陸沅君調轉車頭,從小巷裏繞着往花花世界去。
陸小姐看完了封西雲屯兵城外之後,繼續往後翻越報紙,瞧見了招工的版面,花花世界四個字讓她的目光一滯。
“招,四名祕書,女性。要求容顏姣好,年齡:1825歲。”
陸沅君把報紙甩到了一邊,男人們,真是爛透了。閉上眼睛思索着下一步該怎麼走,總不能真的去做少帥夫人吧
運城的人口密度比之滬上那是差一些,可大街小巷仍舊是摩肩擦踵,尤其是在市中。和霍克寧約好的花花世界坐落在運城最繁華的鬧市裏,不管走大路還是走小路,都要躲着行人。
陸沅君小睡了一會兒,車才停了下來,司機轉過身來,低聲喚道。
“陸小姐,到了。”
本就睡的不踏實,才喚了一聲陸沅君便醒了過來。拎上自己小挎包,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花花世界她還真是頭一次來,從外頭瞧真是珠光寶氣,一派富貴繁華。
大白天的,舞廳也不開門,只在門口站着幾個打手模樣的人。怏怏的坐在臺階上,擡眼瞅了瞅陸沅君,並沒有阻攔她。
“找誰啊”
坐在臺階上的人拍拍褲子站了起來。
“霍克寧,昨個約好了。”
陸沅君在口袋裏摸索,想要拿出霍克寧的名片來,證明一下。
花花世界看門的年輕人擺擺手,眼前這位小姐根本用不着證明。
“跟我來。”
他領着陸沅君進了花花世界的大門,沿着相對隱蔽的樓梯上了二層,走走停停,最後推開了一扇沉重的木門。
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傳到鼻尖,縈縈繞繞。身後的門關上,陽光從透明的玻璃窗戶照進來,屋內依舊明亮。
陸沅君擡起頭,瞧見了把持着運城一半地產的霍克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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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陷在了一張沙發椅上,雙腿交疊,以極其散漫的態度將雙腳放在了辦公桌上。梳着背頭,又用髮油將碎髮抹在了一處。
再往細看,霍克寧的模樣並不油膩。露在外頭的皮膚似上等的瓷器一般白淨,手指纖細骨節分明,白玉扳指戴在大拇指上,一時竟叫人分不出誰更美。
挺俏的鼻樑上架着金絲框架的眼鏡,下頭垂着一條細細的金鍊子。
薄脣硃紅,明明不曾塗抹任何東西,卻豔的叫人挪不開眼。
“來面試的”
霍克寧摘下了眼鏡,目光自陸沅君的頭頂掃到了腳下。
眼前這位女子衣服絕對稱不上魅惑,對於見過了舞廳裏姑娘們開衩到大腿根兒的裙子的霍克寧來說,甚至是有些素了。
但旗袍將身體的曲線細緻的勾勒着,襯着她的好模樣,還真叫霍克寧心生歡喜。
霍克寧在報紙上說的是要求女祕書面容姣好,這位顯然出乎意料之外。
陸沅君皺起眉,回想起了在車上看過的報紙,心裏頭不大舒坦。
“我是陸沅君。”
霍克寧低下頭,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忽然腦海裏閃過一道光,想起了昨夜封西雲的電話。
這是陸大頭的閨女啊根本不是來面試女祕書的。
霍克寧想到這裏,立刻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模樣,整了整衣衫朝陸沅君走來。
“抱歉,是我失禮了。”
霍克寧親手給陸沅君斟茶,雙手舉着遞了過去,賠罪的態度誠懇。
“說起來,陸小姐還是我兄長在英的同窗呢。”
若一進門霍克寧就是這幅樣子,陸沅君或許還會生出好感來。但有了先前的際遇,她實在笑不出。
“不渴。”
陸沅君擺擺手。
“談正事。”
“婚房”
霍克寧面露可惜,正是大好年華,覺得陸小姐不該急着嫁人。
陸沅君搖頭:“我想知道,運城及華夏的房市。”
霍克寧聽到了這句話,眸子忽然亮起,對陸沅君刮目相看起來。被兄長誇讚過許多次的陸家小姐,果然不一般呀。
眼界真是寬闊。
霍克寧將茶杯高高舉起:“陸小姐,這就是如今華夏的房市。”
話音剛落,只聽喀嚓一聲。
茶杯從霍克寧這裏脫手,砸到地上碎裂開來,杯中的淺棕色的茶水四濺開來,落在了陸沅君從的玻璃絲襪上,帶着星星點點的溫熱。
“你別摻合。”
“霍先生,我若非要摻合呢”
陸沅君踢開了腳下的碎瓷片子,語氣不卑不亢。
霍克寧笑容停滯,愣了幾秒,但等回過神來後,抱着膝蓋蹲下了身,笑得膝頭震震。
擡起頭,霍克寧眼睛裏笑出了淚,一手扯開了自己的領帶,露出了襯衫下的風光。
“我不是霍先生。”
因着霍克寧蹲着,陸沅君站着,順着領口向下望去,能夠清晰的看到霍克寧胸前的起伏。雖然起伏不大,卻還是有起伏的。
“霍小姐”
陸沅君後退了一步,這世道是不是瘋求了。
“那你招什麼女祕書”
霍克寧起身,要比陸沅君高一頭。半彎下腰,霍克寧讓自己的視線與陸沅君齊平,嘴角綻開了笑容。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也行。”
咋不學好呢。
陸沅君皺着眉頭瞧向說話的人,老頭子身形是一種極不健康的消瘦。他說話的時候,鼻孔裏,舌苔上有濃重的綠色。陸沅君知道,那是鼻菸癮大的人會留下的痕跡。
老頭子說完這句之後,拽了一個斜眼兒的後生上來。這後生跟他爹一樣,鼻孔舌苔裏綠油油的一片。
“我這小子,別瞧着眼神兒不行,對待媳婦那可是一等一的好。”
老頭子滿臉得意,把自己的兒子推到前頭,繼續道。
“家裏頭三房小妾,都被他寵上天了”
斜眼兒後生的黑眼珠子看着門外的方向,但實則目光所及卻是陸小姐。
陸沅君和陸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家裏頭三房小妾還上門求親
也就是欺負陸家司令剛死,不然一人賞一顆子彈,你們下棺材裏做美夢吧。
這個糟老頭子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不住的說着自己兒子的好。
“陸小姐嫁過來,定是天天享福的”
見陸家母女孤苦伶仃站在那裏,被糟老頭子氣的臉色煞白也沒個依靠,後頭的人們也活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