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林如海根本沒來, 反倒是他上司來了, 還當着聖上的面給自己表功,說自己體恤下屬,見林如海生病就提前讓他回家了。
哪怕聖上想要詢問的事宜掌院學士胡大人都知道,但對聖上了解至深的賈代善卻能看出來,他生氣了。
“說吧, 今天那麼好的機會,你爲什麼沒抓住”賈代善氣得吹鬍子瞪眼。
他一個武將,想在皇上面前推薦一個文官,知道有多難嗎偏偏被他寄予厚望的未來女婿還沒抓住這難得的機會
林如海想好說辭, 趕緊將自己知道的事實和推測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賈代善。
賈代善當即皺緊了眉頭:“你是說胡耀那老匹夫算計你”
林如海點頭:“是”
若不是算計他, 掌院學士根本沒必要在自己已經回家的情況下,還將他叫回翰林院。
不但喫力不討好, 還多了被發現風險。
搶走屬於下屬的機會, 或者頂替下屬的功勞這事兒在官場, 其實挺常見的。林母在林如海考中舉人後請來的先生便有教導過他爲官之道,自然也提起過官場的各種潛規則, 林如海對此心知肚明。
可掌院學士的行爲明顯不是爲了官場之事。
賈代善認真回想了一遍以往與胡耀相交的場景, 漸漸發現一件事:“你是被連累了。”
林如海茫然:“連累”
他頓了頓, 很快意識到, 自己一個纔剛剛起來的沒落勳貴, 沒權沒勢,還能被誰連累
“胡大人與國公有仇”林如海腦子轉的快,“之前怎麼沒聽說過”
兩家想要聯姻,自然需要打聽清楚對方交好與結仇的對象有哪些,也要考慮聯姻帶來的好處是不是比與之聯姻帶來的壞處多。
可之前林母並未聽說榮國府還與掌院學士結仇了啊。
賈代善一臉心累:“這胡耀可能已經暗中投入某位皇子麾下了。”
聖上身體健朗,一眼瞧去,就知道還能活個幾十年。
可聖上欽定的太子殿下卻已經年過三十,正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之前敏兒沒出意外之前,他沉浸於聖上與太子殿下之間父慈子孝的大好局面中,並未察覺到有什麼不對,甚至一心認爲日後聖上早登極樂,繼位的人選絕對是太子,不可能有其他人。
但敏兒一番話,卻將他從白日夢中狠狠打醒:儘管聖上與太子殿下如今仍舊父慈子孝,但同時,他們也存在着當權者與繼位者之間最大的隱患。
父強子壯。
聖上尚且春秋鼎盛,太子卻已然長成,日後定然免不了一番爭鬥。
可敏兒記憶中,最後的勝利者並非太子。
因爲榮國府繼承人賈赦的太子伴讀身份,他們賈家天然就與太子綁在了一起,若太子出事,哪怕聖上如敏兒記憶中那般顧念與他的情誼並未趕盡殺絕,賈家最後的結果也絕對稱不上好。
太子從出生就被立爲太子,從小就與其他皇子不同,如今更是直接與所有皇子站在了對立面。爲了將太子拉下馬,其他皇子可以說是用盡辦法,彼此更是拋卻成見暗中合作。
可在太子沒有倒臺之前,他們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然而太子倒臺之時,就是賈家被清算的時候,賈家根本沒有改弦換張、另投他人的機會。
而林如海會被針對,也極可能是因爲有人看出了他對林如海的看重,以及想要着重培養的決心。
如今沒有戰爭,武將並不喫香,在朝中地位也漸漸被削弱。榮國府手中還掌着不少的兵權,如今不顯,但留着兵權也遲早會引來皇上的忌憚,哪怕爲了後人,他手上的兵權也不能留了。
幸好賈代化大哥還在時就已經給賈家定下了棄武從文的發展方針,敬兒更是在二十餘歲歲上下就考中了進士,給賈家的發展開了個好頭。
可家族中僅有一個人從文怎麼夠所以他纔會盯上同是勳貴出身,卻考上了探花的林如海。
賈家資源多,如果能趁機將賈敬與林如海捧上高位,日後賈家的轉型也就不愁了。
當然,這是在林如海與賈敬都能成功上位的前提下。
若要毀了賈家打算,從林如海與賈敬這兩個賈家未來的頂樑柱下手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
可賈敬已經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本身也在官場歷練出了一身心眼,想要對他出手,就得做好賠上自己的準備。
唯有林如海才入朝,又年輕,很容易掉進那些官場老油子挖的坑裏面。
比如今日,他就被頂頭上司針對算計了。
若不是林如海冷靜,那胡耀也因爲林如海的年紀而看輕了他,此時是個什麼結果可就說不準了。
賈代善這些彎彎繞繞想清楚後,面色發狠:若是不將胡耀教訓一頓殺雞儆猴,其他人還不將林如海當軟柿子捏到時想要對付林如海的人,可就不止胡耀這一方人馬了。只要他還想保下林如海,就只得跟在林如海身後疲於奔命。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若他將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林如海身上,又怎麼顧及得上太子那邊要是太子出了差錯,賈家怎麼辦
賈代善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周善,給我把之前收集的關於胡耀的把柄交給敬兒,讓他明天上朝時參那胡耀一本”
至於胡耀背後的人等着吧,是狐狸,就一定會露出尾巴
眼見事情解決,林如海又與賈代善說了幾句,便乾脆告辭了。
捧書渾身一抖,趕緊收好臉上表情站好。
林母不禁睨了林如海一眼:“多大點事兒,就值得你這般呵斥捧書”
林如海抿了抿脣,低頭不語。
林父在林如海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他可以說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一手帶大,她如何不瞭解他
林母一眼便看了出來,自己的兒子心底仍是氣呼呼的。
這倒是奇了。
林母將林如海養到十七歲,又督促他拿了探花,期間不知對兒子指責呵斥了多少次,他卻一直溫和以對,一次黑臉也不曾有過。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達出自己生氣的態度。
她目光落在捧書手上的木匣上:“說吧,裏面裝的是什麼還有,你今日爲何這麼早便散值了”
林如海直接讓捧書上前:“母親,我與三小姐訂婚至今快一個月了,但除了榮國府四小姐成親當日,我與三小姐一次聯繫也無。這段時日我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妥。今日正好有空,我便想着給三小姐遞個消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