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竹林頌:嵇康傳奇 >第2章:陳王夜入夢,稚子盜靈丹(下)
    嵇康與呂安兩人,一個白衣挺拔,一個黃衣俊朗,兩人攜着手邊走邊謀劃着如何盜藥,絲毫沒有察覺到正朝他們走來的一人。此人剛過弱冠之年,面容端正,身着藍衫,正是外出會友歸家的嵇喜。他一路走來,遠遠地看見一白一黃二人邊說笑邊興沖沖地走着,便打算上前問他們要去何處。誰知這兩人只顧說話,完全沒有看見朝他們走來的嵇喜。

    “嗯,到時候你先去纏住我哥哥,然後我進去盜藥啊”呂安剛說完,轉臉就看見嵇喜已經站在自己面前,正皺着眉頭看着自己。

    “嵇大哥”

    嵇喜看着語無倫次的呂安,笑道:“我不是嵇大哥,是嵇二哥,怎麼今日連如何稱呼都忘了叔夜,你大清早不在家中讀書,與仲悌在街上逛什麼”

    “二哥,我,我到阿都家中讀書去,他有讀不通的地方要問我。”嵇康畢竟還是個十歲少年,平常也不曾對嵇喜撒謊,此時說起謊來未免底氣不足。

    “仲悌,有哪裏不通,二哥或許可以幫你一解”嵇喜方纔早已聽得“盜藥”二字,再看自己弟弟言辭閃爍,神色微變,就知道這二人要去行些不謹慎之事。

    呂安被問得一時語塞,正要胡亂編排,嵇喜一扯嵇康的袖子,正色道:“我今日歸家有喜訊要告知母親,你隨我一同回去,我有話要對你說。”不等嵇康答話,拉着他就往回走。嵇康見兄長神色嚴厲又自知理虧,只得被他強拉着往回走,邊走邊回頭對呂安道:“你先莫自己讀,我回頭就去找你”

    呂安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煩惱地搓着手想了片刻。他知道嵇康的話意是叫他不要擅自行動,但是他卻覺得此事不至於特別棘手,自己就能搞定。想到這,他快步朝自己家中走去。

    嵇康隨嵇喜回到家中。嵇喜拜見了母親孫氏,回稟自己已經被地方官推舉爲秀才。當時還沒有規範的科舉制度,主要靠察舉制來選拔人才,也就是由地方州縣推舉有德有才的人爲秀才或孝廉,這些被選拔的人士多爲世家子弟。孫氏聞之甚喜,叫丫環擺上香案,將爲數不多的幾名家丁僕人都召集到廳中。嵇喜對着香案向亡故的父親和長兄祭拜,告知他們嵇家子弟這一輩已不再皆是白丁。祭拜儀式甚爲繁瑣,嵇康也被叫到香案前拜了又拜,好不厭煩。加上他心中念着呂安,怕呂安逞強先去盜藥,所以從頭至尾都意興闌珊,心不在焉。

    待到一切都鬧完了,已經是黃昏時分。他趁母親與二哥說話之際,從家中偷偷溜了出來,直奔呂府而去。剛到呂府門外,便見呂安的異母兄長呂巽從府內出來。呂巽已有十五、六歲年紀,身量不高,身材瘦削,皮膚白淨,細眉小眼,與呂安之眉目俊朗,身姿矯健相比相差甚遠,想來這呂巽的生母定不似呂安孃親美貌脫俗。

    嵇康上前道:“長悌兄,我來看望阿都,不知他可在家中”呂巽皺着眉頭回道:“哎你來得不是時候,二弟今日犯下家規,母親正罰他在堂上跪着呢”嵇康一聽便知是盜藥事發,也顧不得呂巽,邁步就往呂府走去。

    原來,呂安自別了嵇康回到家中,就開始了自己的盜藥計劃。他記得父親一直將貼身的物品交給丫環春蘭保管,便打算找春蘭套出五石散的藏處。他這邊正思籌着如何行動,卻見春蘭從哥哥呂巽住處的方向走出來,手中攥着一個精緻的小藥瓶。再仔細一看,平日嫺靜恭順的春蘭,此刻竟衣衫微亂,髮髻散落,粉面微紅,神色慌亂地低着頭兀自快走着,姿態與往日大相徑庭。呂安畢竟還是個孩子,也沒細想春蘭此時究竟爲何與以往不同,只盤算着如何盜藥。他正盯着春蘭手中的藥瓶微微發愣,春蘭卻一不小心撞在了他身上。

    “二公子,奴婢不小心,奴婢給您賠罪”春蘭慌張地邊向呂安賠罪,邊背過手去將藥瓶藏在身後,小動作全被呂安看在了眼裏。

    “春蘭,你手中的瓶子裏裝着什麼好東西”

    “啊沒,沒什麼,只是一般的藥丸,老爺走時讓我收起來。”春蘭嚇得手一鬆,瓶子掉在地上,上面的字正落進呂安眼中。

    “五石散”呂安看見這三個字心中一跳,按捺住狂喜裝作並沒看見:“哦,那你快去吧。”春蘭聽得此言如蒙大赦,拾起藥瓶慌忙而去,卻不知呂安悄悄地跟在了她的後面

    “哈哈,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呂安端詳着手中的藥瓶,此瓶做工甚爲精緻,打開瓶塞只見裏面盛着大半瓶顆粒狀的小藥丸。想必這就是仙藥五石散,只要偷偷倒出幾粒呂安心中暗想着,還不等倒出藥丸,自己的手便被人抓住了。

    “娘,我說對了吧,二弟果然在此盜藥”呂巽一手抓着呂安的手腕,一手奪過他手中的藥瓶塞進母親手裏。呂安一看來人,登時嚇得一身冷汗。

    “安兒,你可知錯”這呂夫人是呂昭的正妻。雖然呂安生母早亡,但她仍是看呂安十分礙眼,素日來便只顧寵着自己親生之子呂巽,對呂安要麼不問要麼就是疾言厲色,此刻見“人贓並獲”便責道,“你要這五石散來做什麼”

    呂安不想連累好友,也不提與嵇康約定之事,只自己承認下來:“我,我覺得好奇,想試試”

    “此藥只有成年方可服用,況且你就算想喫也不該私自取

    用”

    “不告而拿即是偷”呂巽提醒母親。

    呂夫人更加斥責道:“小小年紀便行這些雞鳴狗盜之事安兒,你一向老實聽話,今日要不是你哥哥來告訴我,讓我親眼看見,我還不信”

    呂安自知無法脫罪,並且嫡母的指責也沒有錯,他生性誠實純良,也沒有怨懟之心,便垂下頭來低聲道:“孩兒知錯,請母親責罰。”

    呂夫人見他大方認錯,正沒有說辭,只聽呂巽說道:“母親,父親一向教導我們要行事端正,安分守己,做個謙謙君子。您也常說小時偷針,大時偷金”

    “巽兒不用說了。安兒,家規第五條如何說的”

    “家規第五條,偷盜家中之物,凡奴婢者送交法辦,凡家中子弟杖責二十,罰跪祠堂思過。”呂安垂頭喪氣道。

    呂夫人點點頭,嘆了口氣:“念你初犯又肯認錯,這二十杖責先與你記下,罰跪祠堂卻不可免。你今日就到那裏跪着去吧”呂昭素來護着幼子,呂夫人怕他回來時不好交代,也不敢隨意杖責。

    她只道呂安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定會開口求饒,誰知呂安既不撒嬌也不求饒,竟毫不猶豫地向她躬身一禮,應道:“孩兒領命。”說完,徑自朝呂家祠堂去了。

    看着呂安遠去的背影,呂巽放下一顆懸着的心,暗暗吐了口氣。其實,他與那丫環春蘭早有沾染,今日見父親不在家中,便叫春蘭私拿五石散來服用,好做些苟且之事,沒想到完事之後春蘭卻被呂安撞見。呂巽那時剛從房內出來,先見呂安詢問春蘭,又見他暗隨在春蘭身後。呂巽生怕弟弟發現自己與春蘭的醜事,便不聲不響地跟在呂安身後。這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呂巽發現弟弟不但沒有瞧出不妥,而是準備進屋盜藥,心中便有了算盤。他怕呂安日後想明今日之事告訴父母,倒不如來個先發制人,把盜藥之事都推到弟弟身上。呂巺想到這裏轉身便去向呂夫人揭發,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可憐呂安年紀尚小,不通男女之事,心思又單純率直,被自己的哥哥算計了還毫無察覺,乖乖地受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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