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竹林頌:嵇康傳奇 >第67章:淚灑銅雀臺, 恨別鸞鳳巢(上)
    巍峨雄闊的銅雀臺,臺高十丈,殿宇百間,飛閣重檐,氣勢恢宏。往臺上看去,賓客濟濟,才子文人集會一堂。

    一位峨冠博帶的少年傲然獨立,慷慨朗誦着新作的登臺賦,只驚得在座無不歎服,其中最爲震驚的便是此臺的建造者,曹操。他擊敗袁紹之後,在鄴城興建銅雀,金虎、冰井三臺,由曹植督建。臺成之日,他意氣風發地召集衆人登臺作賦。豈料衆人都還在懸筆沉思時,十九歲的曹植頃刻便將一篇文采斐然的詩賦作成。

    “好吾兒能作此賦,足見胸襟廣闊,才志高遠,孤心甚慰”曹操聽完此賦,站起身來高聲稱讚。臺下衆人也皆隨聲附和,稱讚之聲不絕於耳。

    盛讚之下,仍是少年的曹植也不免有些飄然。尤其是聽到父親的親口誇獎,更令他大受鼓舞,心臟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他將詩賦卷好,雙手託到曹操面前,拜道:“父王徵烏桓,定北方,滅袁紹,建鄴城,成就不朽功業,恩德傳揚天下。兒今作此賦,祝願父王福壽安康,四方長樂太平,偉業萬載無疆”

    曹操心中大悅,親手扶起曹植:“吾兒已長大成人,今日孤封你爲平原侯,望多多勉勵,莫負厚望。”說完大手一揮,將所備賞賜之寶物,全數賜予曹植。

    曹植跪地叩拜,雙手接過父親厚重的恩賞。那一天,成爲了他一生中最爲輝煌的瞬間,而銅雀臺也從此千古傳名。

    公元252年正月,嵇康與曹璺第一次來到鄴城。站在昔日輝煌的銅雀臺下,他似乎能夠看到當日曹操率領衆人登臺作賦的盛況,以及那個遺世獨立的身影。只可惜,此時的銅雀臺已不再是曹氏豐功偉業的象徵,而是一座冷冰冰的囚牢。

    “別看了,我們快些進去吧。”曹璺催促道,她牽掛着曹林的境況。

    嵇康收回目光,與她並肩走進這座宏偉的宮殿。銅雀臺中殿宇有一百餘間,規模宏大。他與曹璺在侍衛的引領下繞來繞去,終於來到曹林居住的宮殿。此時仍是冬季,庭院中光禿禿的沒有栽種任何樹木,長長的走廊黑暗陰森,令人更加如墜冰窯。曹璺急急邁着步子,隨着目的地的臨近,呼吸越發緊促起來。

    “別擔心。”嵇康握緊她的手,上前一把推開緊閉的殿門。隨着“吱呀”一聲沉吟,殿門徐徐打開,一束陽光投射進黑洞洞的房間。浮灰飄落之後,一位老人孤零零地坐在殿中,眯着雙眼向外張望。

    曹璺一見此人,眼淚再也忍不住:“父王,女兒來看你了”幾步撲在曹林膝上,哽咽起來。

    “終於回來了。”曹林欣喜不已,撫摸着女兒的黑髮,嘴裏不斷念叨着,“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撫摸了半晌,看見立在門邊的嵇康,道:“這麼久了,好歹派人捎個信,讓本王放心”

    “小婿知錯,因種種原因絆住,未能回來,父王身體可好”嵇康躬身拜道。

    “哎,一把老骨頭了,就想再看你們一眼,說說話。”

    曹璺拭了拭眼淚,擔憂道:“這裏如此陰寒,父王的身子怎能受得住我進來時,看見庭院裏只有三、四個僕人,他們照顧得是否周到,有沒有讓您受委屈”

    “與其他人相比,本王已經算是優待了。否則你們想來探望,也不一定能如願啊。”曹林安慰道。

    “真是忘恩負義,卑鄙無恥,他們怎能如此對待皇室宗親”曹璺咬牙恨道。

    聽到這,曹林緊緊攥住她的手,使了個眼色,叫她不要再說。望着曹璺依舊青春明豔的容顏,就如他曾經深愛的那個女子一般好看。拍拍她的手背,曹林道:“往後的日子不比從前,你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外面的事就隨它去吧。可記住父王的話”

    “嗯。”曹璺不甘願地低哼一聲。

    嵇康上前道:“父王,家中還有何事交代,小婿定會辦妥。”

    曹林看了他一番,嘆息道:“賢婿,本王怕是再也出不了此地了,我這女兒還要勞你好好相待,莫叫受了委屈。她是個明理之人,日後若與人共事一夫,也必能謙讓寬容,你可放心。”

    嵇康豈不知曹林何意即便再信任自己,爲了謹慎期間,他還是要再一次試探自己的真心,想必定有大事託付。表面上是以將來納妾之事,探問他是否能對曹璺從一而終,實則是問他能否永遠忠於曹氏。他忙對曹林深施一禮,道:“當初我曾對您承諾,此生除了亭主不會再想他人。如今也是一樣,無論世事如何變幻,此誓永不會變,請父王放心。”

    “好,本王信你。”曹林逼視着他的雙眸,裏面清可見底。他點點頭,忽得放緩聲音道:“今日之事,望你能夠好好體會。”說着,摸向貼身佩戴的百辟刀,正準備解下遞給他,卻被推門而入的幾個侍衛打斷。爲首之人冷冰冰道:“沛王,時辰已到,在下要送他們出去。”

    曹璺沒想到時間會這麼快,緊緊攥着曹林的手,不願意離去。曹林卻平靜一笑,坦然道:“走吧,別擔心父王,回去好好過日子。”

    “父王,你”她啞着嗓子喚了一聲,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不住落下來。

    曹林眼眶也溼潤了,對女兒擺了擺手:“去吧。”

    “父王”曹璺還要說話,爲首的侍衛已經走上前來,面無表情道:“亭主,時辰已到,請速速離開。”

    曹林暗暗對嵇康使了個眼色,嵇康會意,上前道:“玉兒,我們快走吧。”

    “走”曹璺轉過身,沒想到嵇康也會上來催促她。此時此刻,他竟不能體會她的心麼不由一雙淚眼盯着他,情緒激動起來,“你告訴他們,我不走”

    “別任性,這樣只會讓父王更不好過,知道麼”

     

    “如今的日子就好過麼要走你自己走,我要留在這”

    “父王方纔的囑咐,你這麼快便忘了”

    “我沒忘,可是我怎麼忍心”

    “今日我們先回去,日後再來看望也是一樣的。”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今日一別,往後哪裏還有機會”

    他二人爭執着,那邊侍衛首領已經等得不耐煩,對曹林道:“沛王,亭主若再不走,在下可不容情了”

    沉默半晌的曹林此時乾咳了一聲,發話道:“你若還認我這個父王,即刻退下。否則,本王便沒有你這個女兒。”他說得極輕極慢,彷彿隨口而出的一句平常之語,但卻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女兒不走”曹璺倔強道。

    “長樂看來本王是將你慣壞了,從小到大你都任性妄爲,就連此刻也要忤逆於我。你看清楚了,若再不離去,你我父女之情便猶如此刀”他說到這,怒喝一聲,抽出腰間百辟刀向身旁的銅柱上狠狠劈去,只聽“咔嚓”一聲巨響,刀身頃刻折成兩截,刀柄上雕刻的銅雀也震出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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