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竹林頌:嵇康傳奇 >第100章:玉碎九重貴,絕交萬世殊(下)
    曹髦請旨不得,見王沈、王業擅自離宮告密,也毫不膽怯,拔出腰間佩劍,登上御輦,親自率領陵雲臺將士以及宦官親從,一路向宮外殺來。宮中各門守將見皇帝親自衝來,皆不敢阻擋,嚇得退逃在一邊。直至來到皇宮南門之時,與賈充率領的兵馬迎面相遇。將士們心存敬畏,只敢與曹髦手下交戰,不敢傷害天子分毫。眼看曹髦所向披靡,賈充賊心一橫,大叫道:“大將軍養你們這麼久,爲的就是這一天,你們還等什麼”

    衆人仍是畏懼,只有太子舍人成濟生性魯莽,想立頭功,長戟一橫道:“是捉是殺,聽你一句話”

    賈充想也未想,道:“殺”

    成濟提戟上前,與曹髦戰在一處。曹髦畢竟年幼,敵不過成濟臂力驚人,只不過三招,便被他一戟刺上前胸。

    “你,你敢弒君”曹髦掙扎道。

    “你他孃的算什麼君”成濟啐了一口,拔出長戟,將曹髦踏在車前直木上,從背後一戟戳穿,挑於車下,登時斃命。尚書王經氣喘吁吁地追上前來,一眼看見曹髦臉面朝下,倒在血泊之中,驚得跪倒在地,雙膝爬着上前抱起曹髦,大聲嚎哭起來。

    他哭得正悽慘,卻見宮門口司馬昭帶着一對人馬出現了。司馬昭走在最前,鷹眼朝王經懷中之人迅速一瞥,皇冠玉帶,正是那小皇帝。嘴角笑意一閃而過,口中卻大呼道:“陛下陛下啊”邊呼邊撲倒在地。身後兵將慌忙上前攙扶勸慰,卻怎麼也扶他不起。直哭得叫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王經本在痛哭,見司馬昭也癱在那裏,哭得比自己還要慘痛百倍,不由止住哭聲,冷眼看着這出千載難逢的好戲,最終還是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在空蕩蕩的宮殿四處迴盪。

    司馬昭揩了一把涕淚,怒視王經,哽咽道:“陛下駕崩,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王經停下來看了一眼他以假亂真的表情,更加瘋狂地笑起來。

    “王大人,陛下今日因我而崩,你說天下人會如何看我”

    王經這才收住狂笑,狠狠一指旁邊的賈充,道:“若要問我,先殺了此人”

    司馬昭眼中寒光一閃,邊拭淚邊道:“你看,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王經冷笑一聲,將曹髦的衣冠整理好,對着屍身恭恭敬敬拜畢,與聞訊趕來的文武百官逆着方向,出宮而去。司馬昭邊抽泣邊對賈充使個眼色,在他耳邊道:“去,將王經全家抓起來,殺還有,那個叫趙至的太學生也抓起來,若遇抵抗,不必審,殺。”

    賈充點頭:“遵命。”又看了眼一旁手拿長戟,滿臉喜色的成濟,“此人呢”

    “控制起來,莫叫他亂說話。”

    “明白。”賈充低低向手下吩咐幾句,命一隊人馬隨自己去抄王經的家,一隊人馬看住成濟,另一隊則前去張屬府上,捉拿趙至。這隊人馬來到張屬府前,命他交出趙至,張屬豈肯相從,被首領一刀砍於馬下。闔府上下,皆被屠盡。趙至自從傳旨三位大臣之後,一直忐忑不安地在司馬門外等信。後來見文武百官身着素服涌向宮門,便知曹髦恐怕已被殺害,便趕緊回舅父府上讓他們逃,豈料還是晚了一步。只得在後門牆洞處給鍾邕偷偷送信,兩人一路逃命出來。

    “陛下,是我害了陛下”趙至捂着臉,仍自抽泣不已。

    鍾邕見他仍沉浸在深深自責中,蹲在他身前,安慰道:“今日之劫,罪魁禍首是司馬昭那逆賊,你不要太過自責。何況,陛下雖身死功敗,但其慷慨壯舉足以光耀千古。寧可高貴死,不作苟且生,這不正是陛下平生之志麼你身爲他的知己,見他遂了心願,該當高興纔是啊”趙至聽了此言,才收住哭泣。

    嵇康與曹璺本也痛心非常,此時聽到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如此言語,不由皆是一振。曹璺擦乾淚,細細打量眼前的少年,眉目間的風流神韻異常熟悉,問道:“你是誰家孩子,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金邑”鍾邕退後一步,心虛道。

    趙至忙將如何遇見他之事道出。曹璺仍是懷疑:“你與鍾會有何關係”

    鍾邕畢竟年幼,素來也鮮少撒謊,聽她如此一問,臉色立時變了,低下頭道:“我,我不認識鍾大人”

    “既不認識,又怎知他是大人”

    “我”他把頭埋得更低。

    曹璺眼尖,伸手扯過他腰上佩戴的香囊,錦緞華貴,上面所繡的竟是鍾會仿她的小楷所抄的芙蓉池詩。嵇康也看出端倪,臉色一白:“你是鍾會之子”

    “我”

    趙至也懵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鍾邕見瞞不過去,只得將自己的身份家世,以及那夜窺見鍾會殺妻未遂,自己連夜出逃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說罷,怯怯地看着三人。與趙至一起讀書的這段時日以來,他愈加清晰地認識了鍾會的低劣人品。此時此刻,他生怕趙至因此而厭棄自己,更怕無法再拜嵇康爲師。

    誰知趙至毫不介意,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憋在心裏多難受”

    曹璺也嘆了口氣,整了整他凌亂的衣衫,道:“小小年紀,真是苦了你。”又對嵇康道,“兩個孩子無處可去,就同我們一起上路吧。”

    嵇康看看趙至,心中憐惜,又瞅一眼鍾邕,不由臉上一沉,拂袖而去。鍾邕見他黑着臉自顧自地走了,以爲定是不許,正難過地要落淚,誰知曹璺卻微微一笑,扶上他肩頭道:“走吧,先生同意了。”

    鍾邕欣喜若狂,拉上趙至一起,跟在後面。

    沒走幾步,嵇康回過頭來,見曹璺攬着二子,形容親暱地走着,不由俊臉更黑,停住腳道:“行頓坐臥皆有形,要跟着就好好走”

    曹璺忍住笑,拍拍二子後背:“站如松,行如風,好好走着。”說罷對他倆擠擠眼,自己追上前去牽夫君的手。牽了三次,被拂開兩次,最後還是牢牢被他攥在掌心。

    “他還是個孩子,你跟他置什麼氣”

    “哼,三歲看到老,小小年紀就會扯謊騙人,將來不知怎的。”

    “他也是情非得已,再說,你我小時不也撒過謊”

    “那豈能相提並論上樑不正下樑歪,有那麼個爹,不知學了多少壞。”

    “他是過繼之子,並非親生。”

    “那張臉簡直如刻的一般,比親生的還像上三分。你不會因爲這個才”

    “你,你既看他如此礙眼,也不必強留,我去告訴他,叫他速速離去”

    “誒誒,我只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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